「儘管如此,我还是喜欢你,娜欧蜜师姐!」
她不晓得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是希望得到怎样的回应──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像被点燃了一株火苗,產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悦。
「所以你是喜欢我哪一点?脸蛋?身材?还是……我的家族?喔对了,顺便再告诉你一点吧。」
她转过身来,指了指自己的下腹部:
「我可是没办法生育的喔?」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报,提努斯困惑地皱起眉。
见到对方的表情,娜欧蜜反而感到有些痛快:
「看我的身型应该能猜得到吧,我的身体『被』停在十三岁;我们家族里总是要有一个成员,可以装作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混入特定的场合除掉目标,而他们选中我了──所以我从十岁开始就被灌了特殊的药物,就是为了让我的身体、我的脸型乃至我的声线,永远可以保持小女孩的状态执行任务。我这一辈子永远是『女孩』,没办法成为『女人』。」
所以,如果是想藉由跟我结婚生子攀上名门富贵,还是趁早死了心吧──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这是她对这个男孩最后的怜悯。
──同时,也是对于自己未来的认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个男孩应该也──
「那跟我喜欢你,有什么关係?」
提努斯语带困惑却又强烈地詰问:
「我喜欢的就是娜欧蜜师姐。就是你这个人。你的个性,你的内在。你所有的一切。这些跟你能不能生育,或是你的家族,有什么关係?」
看着男孩真诚的双眼,累积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窜成大火爆发出来:
「……幼稚!」
娜欧蜜颤抖着声音大骂。
果然是不经世事的小鬼头。「你有搞懂我出身什么样的家族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明明才不过是在这趟征途相处了几天「你晓得每天只能活在黑暗的日子吗?你有搞清楚什么是『识者不见,见者无识』吗?」明明他有着更自由更多选项「你有了解过我需要的什么吗?」
──甚至连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到底「自己」需要的什么。
「说到底……就算我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但我依然拥有贵族的头衔。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我?」
她想发出嗤之以鼻的冷笑,却发现自己必须花更多力气按捺住眼里打转的泪水。她没想到居然把自己最鄙夷的贵族头衔都说出口了。
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家族的「工具」。「工具」有什么资格自己作主?
就仅仅只是,凑巧在某个人的安排下组成一支队伍,然后因为彼此是年纪相近的异性,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喜欢」。说到底,也不过是「家族」评判这次的行动「成功的话能带来利益,失败的话损失也不大」才派她参加讨伐队。
对,利益。她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再这样意气用事,对整个队伍的协调作战不利。
冷静下来,娜欧蜜?范?雅蒙─嫪巫。发挥你冷静的头脑。想一想,如果把两人的关係闹僵的话,未来会有多大的风险。
娜欧蜜顺着关键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思索着要怎么把这烂摊子收拾起来。
「……所以师姐并不讨厌我囉?」
偏偏男孩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嗯。不讨厌。」但也不喜欢──不,不是不喜欢。而是她「必须」没有感情。
「那么,如果我能立下功劳、赚很多钱,或是晋升为贵族的话,是不是就有『资格』了?」
面对他过于单纯的提问,娜欧蜜实在给不了确切的答案。
「……如果你赚得钱比我多的话。」
看在这样的「利益」份上,也许家族就会放手。毕竟家族终究只是在评判谁的用处大、谁的用处小。用她换取跟一个富豪的联姻关係,对家族来说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交易。
「那么我,提努斯?王,绝对会成为赚得钱比你多的男人。这样就有『资格』喜欢你了,对吧?」
依然幼稚地令人发笑。
但从来没有童年的她,也想就这么幼稚一回。
「那就加油吧。」这也许是她少数能发自内心的浅笑。
「是!娜欧蜜师姐!」
跟在娜欧蜜的身后,两人回到讨伐队里
※
半梦半醒中,她试图睁开眼。大概是窗边的雨声实在太吵了。
「您醒了吗,阿孃?」
耳中传来贴身侍女的声音。
儘管没有完全清醒,她从触感上已经察觉到身上的衣服跟被毯与入睡时不同。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什么时候被换了衣服?她懒得弄清楚了。
咽喉。眼瞼。胃。脑袋。随着意识越来越清晰,就越感到疼痛。
昨夜发生过的事情也慢慢袭上她的记忆。
她虚弱地朝床缘伸出手:
「……烟……鸦片烟……」
她还不想醒。醒了只会感觉到痛。入睡时会有噩梦,但也会有现实中无法完成的美梦。
乾裂的嘴唇接触到还没烧热的烟枪口。
就让自己再多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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