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楔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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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二十三年上元节夜,大雪纷飞,整个上京披上一层厚厚的雪被,千家万户紧闭门窗。而长乐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站住!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宫宴!”

来人立马递上腰牌,“奴才是齐王府的管事,有要事要启禀王爷!”

“什么话等宫宴过后再说!皇上、太后、各位娘娘都在里面,岂能放你进去打扰贵人雅兴?!”

来人连忙掏出一锭元宝交到侍卫手中“一点心意,大人还请放我进去。齐王府真的有急事要启禀王爷!”

“不行!皇上已经下令,今夜家宴,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闯入。”

“大人!人命关天,齐王府要是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

“这里是皇宫,我只听圣上的御令”侍卫铁面无私。

“大人……”

一声尖细的斥责传来:“何人在此喧哗?”

“张公公!王府有要事要启禀王爷!”

张公公一听:“既然是齐王府的人,还不赶紧放人进去!”

侍卫迟疑不决:“可是皇上……”

“呆子!齐王可是你得罪的起的,要是耽搁了王府要事,仔细你的脑袋……”太监低声训斥。

管事喜出望外:“多谢张公公!”

“咱家分内的事”张公公笑容谄媚,领着管事悄悄进去了。

碧霄殿内,觥筹交错。

“今天陵儿怎么没来?”太后问道。

“回母后,世子妃身子重了,儿臣让世子在家陪他。”齐王答。

太后不满道:“王府这么多奴才太医看着,成天让世子陪着成何体统?未免太娇气了!”。

皇帝笑道:“世子也是有心。”看向一旁的太子说:“你看看陵儿,成亲一年多就要作父亲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加把劲?”

太后连忙赞成:“皇帝说的是,什么时候也让哀家抱上重孙?太子妃也要做好表率,多纳贤淑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说完瞥了一眼太子妃。

皇后也立马附和,三人围攻起太子。太子连忙告罪,又以专注政事、太子妃体弱为由,轻飘飘揭了过去。

管事趁机趋步到齐王身边,附耳道:“王爷,世子妃出事儿了……”

齐王捏着玉盏的手几不可闻地一抖,呼吸有一瞬间停滞,他顾不得扫皇帝面子,告罪称王府有急事,匆匆告辞了。

对面的太子一见,皱着眉头连忙招太监过来:“去打听打听齐王府有什么动静。”

齐王一走,宫宴不久也散了,太子摆驾回宫。

“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冲撞太子御驾!”太监尖声道。

太子连忙摆手让他退下,侍卫匆匆赶到太子身边,咐耳道:“启禀太子殿下,世子妃突然早产,好像……快不行了。世子已经派人进宫求药。”

“什么?!”太子惊道,连忙又问:“要什么药?!”

“千年人参已经有了,还差乌金玄元丹和水灵芝。”

乌金玄元丹……母后那里有!只见太子突然从龙辇上一跃而下,运气朝翊坤宫奔去!

东宫一帮奴才哪里见过如此失仪的太子殿下,惊得齐齐愣住。

“哎呦!太子殿下您要上哪里去?!殿下您等等奴才!”太监连忙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身后一帮奴才赶紧抬着龙辇跟上。

两个时辰前,齐王府。

房门打开,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腥气扑鼻。谢陵一阵眩晕,连忙上前:“臻儿怎么样?!”

“回世子爷,世子妃怕是难产!”

“太医呢?再去宣几个太医!”

“……啊啊啊!……呃……”断断续续地惨叫从房里传了出来。

谢陵一阵心慌:“臻儿!”就要闯进去。

“……滚!”一声虚弱的呵斥传来。

石青赶紧拦住他:“殿下你又进来做什么,主子一见到你就激动得乱挣,您还是别再来刺激他了!”

谢陵失魂落魄地被赶出来,衣服上全是血,右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在冰冷的雪夜里火辣辣地发烫。一个太监见了,连忙扶住他:“哎呦,我的老天爷!殿下您受伤了?!太医呢,快叫太医过来!”

他推开太监,低头看着满身血迹,怔怔地想:好多血。贺兰臻的血。

……

“呃——呜呜……”未免他咬伤舌头,太医给他嘴里塞了帕子。贺兰臻惨白着脸,已经快没力气叫了。他的胳膊被架在一根吊起的横木上,支着上半身跪趴着。他腹部坠痛,像有刀子在里面不断搅动;嘴里鼻里全是腥气,下身不断有湿漉漉的液体流出来。

他知道那是血,羊水已经流干了。贺兰臻眼神涣散,垂着头趴在横木上,湿漉漉地发丝黏在修长的颈子上,宛如一只垂死的天鹅。他的眼皮重重地耷拉下去,我快死了,他模模糊糊地想。

“不行,这样下去血都要流干了!”太医急忙地跑出去,“下官无能,实在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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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若有以下几味药材或可保住世子妃和孩子的性命!

世子急道:“什么药!快说!”

“乌金玄元丹生血,水灵芝助产,千年人参吊气续命!”

……

此时,玄武门外。雪风啸厉,守城士兵冻得不住搓手,他忍不住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壶酒,哆哆嗦嗦喝了起来,一壶酒很快见底,守卫醉醺醺地打起了盹儿。

“开门!”

守卫骤然惊醒,只见一人一骑撕开雪风,杀气腾腾地向城门急奔而来!

何人竟敢夜闯皇城?!

“大胆——”还没等他说完,来人一个腰牌就啪地一声拍在他脸上,守卫连忙拿开,翻过来一看,只见虎纹狰狞,上面明明白白刻着三个大字——谢听阑。

他顿时吓得酒都醒了,怎么是这位祖宗!

“快!给上将军开门!”

谢听阑冲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景像。房门紧闭,谢陵满身干涸的血迹,跟个死人一样瘫坐在门外,眼神灰败。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房门突然打开,浓重的血腥之气冲了出来。谢陵骤然活了过来,急忙站起,拉着太医急切道:“怎么样?!”

太医抹了一把手上的血:“回殿下,胎儿不足月,下不来……”

谢听阑神魂归窍,慌慌忙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到太医怀里:“你要的水灵芝!”

太医欢喜地打开盒子,一只乌黑的灵芝躺在金丝绸缎里。“太好了!我这就去煎了给世子妃服下”

半个时辰后,太医白着脸出来,哆嗦道:“世子妃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水灵芝药效猛烈,若是继续服用,胎儿倒是能下来了,但是世子妃可能会血崩……恐怕他二人——”

“保大!”

“保大!”

谢听阑、谢陵异口同声地吼道。

“只能……只能等其他两味药了”太医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二人只得焦急地在外边等待,谢听阑看了眼又瘫坐成死人的谢陵,黑着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身体一向好的很,怎么会突然早产?”

谢陵这次竟然没有反击,他面如死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谢听阑气得想给他一拳。

“住手!”齐王带着几个老太医姗姗来迟,刚一到就吩咐人赶紧去煎药。“臻儿情况如何?”

谢听阑神色严峻:“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了”。

“报——东宫求见!”只见一侍卫打扮的青年披风戴雪,停在王府门口,胯下强壮的骏马打着响鼻,一人一骑剧烈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以最快地速度从宫里一路奔过来的。

时间争分夺秒地过去,一大碗药灌了进去,把贺兰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被迫醒来,继续经受酷刑。他像个被扒了皮的猴子耻辱地被一堆人围观,上衣被掀开,露出被撑成薄薄一层的肚皮,太医干枯地手掌附在上面,残忍地压了下来……

腹中那只来历不清的孽障被吵醒,抗议着一阵拳打脚踢,剧烈的痛楚碌碡般滚动,贺兰臻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震颤,他攥紧身下的床单,控制不住地惨叫从嘴巴里冲了出来,扎进了廊外各怀鬼胎的三个男人心里!还有一声飞出王府,与啸厉的雪风交织在一起,穿越玉宇琼楼,钻进了东宫那位的耳朵里。那位仿佛永远气定神闲的太子殿下赶走了殿内所有的宫人,手里攥紧一把冷汗,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望向窗外纷飞地大雪,从来不屑鬼神的他竟破天荒地祈求起上苍来:苍天在上,保佑臻儿和孩子平安无事……

“江太医!”一个干瘦的老太医急忙喝道。江太医会意,把手伸上贺兰臻紧绷的肚皮。

“一,二,三!”四只手掌合力向下推去——

只听房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贺兰臻肚皮激烈地痉挛,伴随着一大股鲜血,一团乌紫血肉滑了出来。

太医剪开脐带,清理掉婴儿嘴里的秽物,“恭喜世子妃,是位小公子!”然而奇怪的是,没有听到任何哭声。江太医拎起婴儿一阵拍打。终于,一声病猫嘤啼般微弱的啼哭响起。

贺兰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余光瞥到婴儿,被这声微弱的啼哭刺得全身一震,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愿再看。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一幕幕往事……

嘉庆二十一年。时近七夕,梅雨过后,秋老虎仍旧酷热难耐,稍一动作便满身黏腻。此时,官道旁的一家客栈生意红火,来往行人游商停在此处喝着凉茶,大吹牛皮。

只听一人突然道:“听说了吗?半个月前齐王于洛川一战大败北狄!收复边关十六城!”

顿时有人应和:“我知道!我从上京回来的,现在京城上下都在庆祝此事!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北狄蛮子侵我大周多年,边关十六城,百姓苦不堪言,这次狠狠给蛮子吃个教训,教他还敢犯我大周国威!”前庭里顿时响起无数庆贺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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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开口的第一人紧接着道:“王爷在祁连山下陈兵七十万,于玉门关大败北狄蛮夷联军,又渡过汜水,直接打到北狄人的老巢!”

从上京来的那人跟着补充:“我还听说这次有一小将屡建奇功,仅率一百精兵潜入敌营,火烧粮仓,又于万军之中取蛮军主帅——希罗大王子的项上人头!”

临桌有人插嘴道:“你是说定远将军谢听阑吧,听说他是王爷义子,他十三岁行军,十五岁崭露头角,而今不过弱冠之年,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大周百年之内又出如此猛将,我看呐,嘉庆一代第一天才非他莫属”

立即有人反驳:“哎?这可未必了!你把重华太子放哪里了,重华太子三岁识千字,五岁熟数读经书,八岁通晓诗词歌赋岁,十岁开出顶级灵智,文治武功,谁能出其左右?”

紧接着又一人加入战局:“别争了,有王爷在,谁还能当得起大周第一英雄人物?”

马上得到不少应和:“确实,我大周百年才出如此名将,十几年来建功无数,弥补我朝军事匮乏之弊,此战一出,北狄元气大伤,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希罗王割地纳贡,还把一儿一女送往上京求和,至少二十年不敢再犯!王爷乃天降紫薇星,别说大周第一英雄,就是中原千年英雄史也得有他的一页,此洛川之战必将写进戏文,教百姓传唱,流芳百世!”

前庭里顿时议论纷纷,都在争这大周第一人。

突然有人说:“哎,齐王一脉占尽风头,连义子也这么有出息,那他亲儿子呢?京城来的,给大伙说说呗。”

“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世子也是个乾元来着,就是身体不大好。”

一老翁插嘴道:“哼!我闺女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她说京中权贵圈子里都知道,世子是个风流纨绔,自幼聪慧,就是不用在正途,成天跟一帮公子哥儿在京中混迹。听说自幼身体不好,又是王爷独子,跟皇子们一同长大,皇上很是溺爱。嘿嘿,齐王府已是一门双雄,不能什么气运都让他占了,所以生了这么个绣花枕头。”

上京来的那人赶紧揭过话头,压低声音说道:“嘘——世子金枝玉叶,哪里是我们这等平民百姓能议论的,莫要再乱传了!”转移话题又说:“话说大周多年未有如此大获全胜,陛下龙颜大悦,要大加犒赏众将士,此时王爷一行就在回京的路上,听说快到凉州了,我这回就是去渭县,说不定还能遇到王爷尊驾,一睹传说中的玄铁军多么威风呢!”

“那可一定要看看!羡慕死你了,我这回去冀州,可没机会见到王爷了。”

众人七嘴八舌,欢声笑语,比除夕的爆竹声还要热闹非凡。

吃剌剌——

一阵车轮滚动之声,只见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辘辘行来,驾车的骑手身着黑色劲装,英伟不凡,马车后跟着一支十来人的护卫,个个身姿挺拔,一看便是哪家贵人的车驾,看样子是往上京去的。

客栈里的宾客渐渐停下放肆的交谈,偷偷觑向这突如其来的贵人。一护卫躬身拉开车帘。只见一身着宝蓝色宽袖长袍的青年从车上下来,玉冠环佩,目秀肤白,华服不染纤尘,丝毫没有赶路的狼狈,也不知是哪家养尊处优公子哥。紧接着,就见那贵公子侍立在轿边,恭敬地迎着一人下来。此人身着青衫,头戴黑色幂篱,大半个身子被黑色轻纱摭得严严实实,不见其貌,只觉其人身材高大,信步下来,气势不凡,原来这才是主人。

刚才驾车的骑手低声吩咐着,店主连忙恭恭敬敬地迎着人上了二楼。其余护卫各自安排好马匹,才找桌子坐下休息,却只是沉默地喝茶,俨然训练有素。

众人见主人上去,复又低声交谈起来,只是不敢再大声喧闹了,生怕触了贵人霉头,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各位大爷行行好,赏小老儿几个铜子儿吧。”

只见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妇捧着个豁口的搪瓷碗到店里乞讨,店小二提着茶壶,挥舞着汗巾驱赶他们,他二人死赖着不走,跪在地上抱住店小二的腿,“行行好,给我们一点儿吃的吧,喝口水也行啊”,“让我们在这儿歇会儿吧,老家伙要渴死了”。

小二急得满头大汗,客栈老板下楼见了,赶紧过来,“在吵什么,莫要打扰到贵客休息!”

见二老实在纠缠不走,只好答应道:“可以给你们点吃的,要想进来休息是不行的,你们莫要熏着客人了。这样吧!你们可以去外面马棚那边休息。小桂子,给他们点吃的喝的,你们吃饱了就赶紧走吧!”

二人连忙道谢,接过馒头凉茶,慢吞吞地挪去马棚。

护卫轻叩房门,“主子。”

“进来”蓝衫青年在里边答道。护卫端着饭食进来,青衫人已经将幂篱放下,他侧对着窗户坐下,护卫不敢抬头乱瞟,只见其人青丝流泻在半边肩膀,露出一点玉色的下巴,下半张脸在窗户漏出的几缕日光下晦暗不明,他低头看着一封信件,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轻叩茶盏,似在思索。

“放下吧”护卫退下,蓝衫青年轻声道:“公子,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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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说着却先动筷从每道菜里夹了一点到碟子里,掏出一枚银针,便先验起毒来——只见银针尖端发黑。

“有毒!”玄英惊得立马站起,“谁下的?!”

“嘘——你听”青衫人止住震怒的蓝衣人。只听见外边突然嘈杂起来,有人惊呼“死人啦!”

“玄英,去看看。”青衫人吩咐道。

玄英拉开门出去,只见前庭众人捂着肚子跌倒在地,普通百姓皆是昏迷不醒,他们的护卫软倒在地,面色发黑,是中毒之相。刚才端菜进来的护卫也半跪在地上,他上前去扶“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你们中了俺老头的断肠软筋散,不出一个时辰肠子便会烂掉!”说话人正是刚刚乞讨的那对夫妇中的老头。

“咦?怎么还漏了一个?小子,识相的赶紧把盘缠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老妇对着玄英威胁到。

“你们是何人?”玄英皱眉,并不把他们的威胁放在眼里。“谁派你们来的?”

二老见玄英丝毫不怵他们,反到气势逼人,喝问起他们来。不禁打量起玄英来,但见他呼吸吐纳平常,不像是什么内家高手,又观他十根手指细皮嫩肉,面容斯文,看起来连只鸡都杀不了。便相视一狞笑,打算不跟他废话,直接杀人谋财。老怪从瘫倒的护卫里捡起一把刀就扑过来,大刀一挥就直直砍向玄英的脑袋。玄英睫毛都没眨一下,从容不破地抬手,似要空手接白刃?

然而老怪的身子在距离玄英半身之遥时突然狠狠扯向一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破空而来,腥气扑鼻,长剑穿肩而过,把那老怪死死钉在房柱上,剑身还在微微震动着!

一剑锐利无匹,势不可挡,带起的剑风割得玄英面皮微疼。

“好剑!”二楼传来一声赞叹。

刺耳的惨叫声顿时炸开,玄英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望向外边——

只见青天白云之下,一人一骑停在门外,枣红马,素白衣。来人不过十六七岁,皮肤晒成小麦色,生得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好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午后的阳光切过屋檐从斜后方打在他的脸上,被高耸的鼻梁劈成两半,他的脸一半被太阳照得透亮,金灿灿的阳光刺进他的眼睛里,他长眉轻蹙,琥珀色的眼睛像猫一样懒洋洋地眯起;另外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这样看眼底还泛出一圈翠色,就这么直勾勾地打量玄英,让他想到去年秋猎太子猎到的那只凶猛的虎。显然是有异族的血统。

眼前的这只老虎收回打量的目光,对着他安抚一笑,朗声道:“兄台没事儿吧,在下贺兰臻,前来捉拿雌雄双盗。”

说完便连打了几个喷嚏,他顿时臊红了脸,刚才惊天一剑积累的气势荡然无存。

但那老妇一见到这少年,便如耗子见了猫,逃命似地东躲西藏。贺兰臻飞身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逮了,又三下五除二把她与老头绑在一起,接着一顿拷打逼得二盗交出解药,喂给众人。他雷厉风行地收拾完这一通烂摊子,不过才过了一刻钟。

期间顺带完成自我介绍以及给玄英交代了事件的起因。

原来他是渭县人士,自幼在灜台山习武,父亲写信让他回家,他于是便启程慢悠悠地赶回家中,路上遇到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雌雄双盗在当地作恶多端。那二盗功夫不咋地,但使得一手好毒,年轻时偷鸡摸狗;老了养了一众徒子徒孙干起那谋财害命,劫道收保护费的营生。于是他路见不平,受一众受害人所托,协助官府搅了二盗的匪窝,抓了一堆徒子徒孙,不料却中了两个老东西的苦肉计,不仅给他俩逃脱了,还中了他们的劳什子毒粉,一天要打几百个喷嚏,眼泪都给他呛出来了,气得他一路追杀二人到这里。

这二盗一路躲藏逃命,好不狼狈,好不容易在荒郊野外的驿站里遇到玄英这一支豪华的队伍,恶从胆边生,也顾不得逃命了,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只肥羊。于是扮作乞丐给小二的茶壶里下了毒,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放倒一地人,眼看就要得逞,不料却被贺兰臻这煞神赶上了。

众人逐渐醒来,游人告了谢就赶紧离开了,生怕再搅入什么纷争,受到波及。此时已近酉时,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几十里路,这回儿通知官府是来不及的,于是贺兰臻便只得在此宿上一晚。

贺兰臻悠悠端起一碗茶水,还没入口就阿切连连,不禁狠狠蹬了两个老东西一眼,二盗见大势已去,也不讨饶了,讥讽道:“瞪我们也没用,是你自己体质特殊,老娘不过给你随便下来点马蹄麝香兰的花粉,哪晓得你反应这么大,解药没有!你就是剐了我们也没辙,嘿嘿”

楼上那人听到对话,说道:“玄英,你请这位少侠上来一见,我这里或许有药可解。”

贺兰臻只听其人声音清越郎润,让人莫名安心。

“是,公子。”

贺兰臻也对这位神神秘秘的公子很是好奇,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就跟着上了二楼厢房。

他并未见到这位神秘人的真容。只见这人身着青衣,身无饰物,不如玄英穿着华贵,上半身被幂篱遮得严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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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他翻出一只小箱子,里面一堆瓶瓶罐罐,溢出的药香沁人心脾,就知道绝非凡品。

“请坐。”贺兰臻对着他坐下。这人就直接走到他面前,陌生人突然靠近让贺兰臻条件反射地要站起来,却被按住肩膀。

“别动”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贺兰臻听话不再动作。那人接着说:“请张口。”

“啊?!”不是,这跟嘴有什么关系吗?贺兰臻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医者?”

“不是,只是见少侠之状与我曾经一次过敏有些相似,就想确认一番,也好对症下药。”那人不紧不慢地答到。

贺兰臻迟疑着,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口。这人的嗓音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地要信任他。

男人站得离贺兰机近,微微俯身,戴着黑色天蚕丝手套的手扶着贺兰臻的下巴,低头细细查看。他太高了,贺兰臻又坐着,只能被托着下巴仰着脸。二人靠得极近,贺兰臻能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香味,有点儿像沉香但好像不是,他不懂香,反正很好闻。但是不是太香了?他都有些晕乎乎的了,只得定神观察起面前的幂篱。

也不知道这黑纱构造特殊,还是男人目力非常,他似乎能轻松视物,而贺兰臻从外边只能看见男人的轮廓,影影绰绰。对方的眼睛笼罩在阴影里,凑得近了,能看见瞳孔里反射的一点光。离得这么近却又看不分明,勾得贺兰臻好奇心像猫儿抓似的,恨不得一把掀了这碍事儿的帘子。

“呵……”男人轻笑一声,被贺兰臻的样子逗笑了。

贺兰臻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男人眼里是个什么情状。他被人掐着下巴,狼狈地张着口,鼻尖被揉得红红的,眼白泛着血丝,眼周也因为被呛出泪水而一片薄红,像被人狠狠欺负了一样。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男人面前的样子多么可怜,瞪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极力想要看清男人的模样,又因被挡住而渐渐烦躁,他眉头微蹙,神色严肃,眼神不可谓不冒犯。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白的小子,看他像好奇心被逗起的猫儿,却被扼住后颈肉不得张牙舞爪,就觉得十分好笑。

他敛住笑容说:“嗯,咽喉肿了,眼睛也是过敏的样子。眼耳口鼻互通,所以都有炎症,这马蹄麝香兰十分霸道,你可能是对花粉过敏,故而反应剧烈。”

接着拿出一只瓷瓶,对着贺兰臻的喉咙就撒了一通药粉。贺兰臻喉咙发痒,鼻翼翕动,就要一个喷嚏打出来——

男人连忙捏住他的鼻子。见他又要对着自己一通咳嗽,生怕喷自己身上,赶紧扣紧他的下巴,死死地封住了他的嘴。

“!”

贺兰臻被他这上下一堵,憋的要死,不住挣扎,可这男人看着文质彬彬,手劲儿却大的很。他见贺兰脸憋得通红,才反应过来,赶紧松手,将一杯茶递了过去。

贺兰赶紧接过茶,灌了一大口,结果药粉一沾水便顿时化开,被舌头结结实实尝了个遍,苦得贺兰臻脸都皱成一团了。拎起着茶壶就往嘴里灌。

男人耐心地提醒:“慢着喝,别呛着了。”,他愧疚道:“实在对不起,我一看见你喉咙发炎,都出血了。便忍不住要给它上药。”

贺兰臻摆摆手,意思是没事儿。

那人接着道:“我幼时有一次过敏,全身起疹子,烧了几天。给开了这药才好的。”说着便递给贺兰臻一个药瓶。

贺兰臻接过,连忙道谢:“多谢大哥,在下心领了。这就告辞,不到扰你休息了。”说完一个抱拳便出去了。

贺兰臻走后,玄英才在一旁掩着嘴闷笑起来。

“哈哈哈……”见男人看过来,敢紧噤声,抿着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这小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傻气?不过,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么手忙脚乱。哈哈哈——”说着又笑了起来。

男人也不禁莞尔:“玄英!你倒是越发放肆了。我看真正的傻子倒是另有其人,你这回真是疏忽了,竟然让两个小贼钻了空子”,虽是批评,却无厉色。

玄英知道主子这时心情正好,赶紧谄媚道:“是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回回去就自行领罚!”却无一点惧意,显然是知道不会受什么惩罚。

当夜,玄英一行人也没多休整会儿,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便连夜往上京赶去。

第二天一大早贺兰臻起来,已不见男人一行人的踪影。看了看手里的瓷瓶,想到那男人虽然看起来和颜悦色,言语温柔,却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定是常年身处高位,只有被别人伺候的份儿。想起昨夜那一场乌龙,他无奈地摇摇头。

待到把二盗交给了官差,便要告辞。

“少侠去往何处?”官差问道。

贺兰臻一拉缰绳,也不踩脚蹬,一跃上马。

“回家——”

绝尘而去。

当日佳期鹊误传,至今犹作断肠仙。

七月初七,渭县到处洋溢在一片欢乐之中,不仅仅是因为七夕节的到来,还为迎接自西北凯旋的将士们。从洛川到西京翻越崤山,到了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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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门关,沿着渭水一路南下,再行六百多里便是凉州,而渭县就在凉州第一站。消息说玄铁军一个礼拜前就到了中都,算算路程,七夕前后便能到渭县了。

东市西市、大街小巷到处绑着彩带,扎着纸灯笼,翡翠河岸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只等晚上时辰一到,便要倾巢而出,载着男男女女的萌动春心,驶向牛郎织女星。嘉庆二十一年的七夕节,渭县的少男少女春情洋溢,空气蠢蠢欲动。但这并不包括大街上这二人。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把马牵来!玄铁军马上要到城门了,我要亲自迎接父王!快!”说话人是一个身穿绛紫华服,玉带金冠,手拿象牙折扇的高挑青年,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人呵斥道。

只见他一张容长脸,悬胆鼻,丹凤眼;面如敷粉,唇若涂丹,只是肤色苍白,显出几分病气,更衬得他清艳梦幻,丽如山魅。此时他长眉一挑,凤眼一斜,一副盛气凌人就要发怒的架势,可拜那张漂亮的脸所赐,看着更像嗔怪,怎么都是一副多情的样子。

可对面那人管他是怒视还是娇嗔,通通视若无睹。他板着张木头脸,眼神漠然,右手抱剑,左手提着几只纸灯笼,形态各异,有鱼有猫还有大蛤蟆,童趣十足,与他一张酷脸交相辉映,很是滑稽。不是贺兰臻是谁?

“是是,属下这就去牵马,就是这花灯一个不小心就燃了,您要不自已提着。”贺兰臻低眉顺眼道。

“还管这灯笼做什么,扔了扔了!快去!”

“好吧,属下这就去,您保重玉体啊,别又走丢了。”贺兰臻阴阳怪气地告辞了,怼得青年哑口无言,心想待会儿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一会儿,贺兰臻便驾着马儿赶回原地,看着两边飞速后移的建筑,脑海里不禁浮起谢陵的脸,他长叹一声。

贺兰臻是一个礼拜前认识谢陵的。

那日他刚一回家,谢陵便到了渭县。作为渭县最大的官,他父亲赶紧将这位金贵的世子殿下迎到家里,好生伺候,这一伺候就是一个礼拜。王爷打了胜仗要回朝的消息传遍全国,在冀州母族探望外公的世子得了消息,等不及回上京干等着父王回朝了,于是急冲冲赶到凉州,连个随从都没带,迫不及待要与父亲会和。

他一到渭县便叫最大的官儿过来,交代完事儿就纡尊降贵地光临了贺兰家。贺兰臻他老爹一个从五品的没有实权的伯爵哪里得罪的起堂堂齐王世子。恭恭敬敬地迎了这尊大佛回来,变着法地讨好他。

贺兰氏在前朝也是个贵族来着,大周太祖皇帝打了进来,贺兰氏的祖宗便很是实识务地投降归顺了,虽说是一点气节也无,但好歹保护了一族性命,太祖皇帝为了安抚民心,给这些识相归顺的家族封了爵,不大不小,没啥实权,被排挤在政治中心之外。传到贺兰臻他爹这一代,只落着个从五品的伯爵。就算没有实权,也比县令官大些,在渭县这个小地方当土皇帝,日子过得也算舒坦。可他爹偏偏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他一直想要光复他贺兰氏一族的荣耀。但苦于无门道,自己又是个没啥才华的,便把心思放在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上面。这不,老天爷送来世子这个贵人,还带来齐王要来这里的好消息,贺兰老爷觉得,这就是贺兰氏的气运到了,说什么也要抱上齐王府这条大粗腿。

怎么抱呢?在中原,跨越阶层最快的方式就是靠结亲。贺兰爹本事不大,这些年除了趋炎附势,钻研官道,就是生孩子去了。

他一共有八个儿女。贺兰臻排行老五,他前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妹一弟。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想着他家儿女个个长的不差,就想靠姻亲关系够上高门。坤泽就想尽办法嫁进高门;乾元呢,就让他当高门赘婿。

这世间性别除了男女,还有第二性。无论男女在进入青春期前,一般十岁出头就会完成分化,要么成为乾元,要么成为坤泽,要么就没有第二性,就是普通男女。其中男坤和女乾最为稀少。男坤有胞宫,和女子一样能生育,但却丧失了播种能力,女乾同理,自己几乎生不了,但能让别人生。乾元生来强大,各方面天赋卓绝;而坤泽柔弱,大多貌美长寿,生育力强。不仅如此,乾元坤泽里少数极优秀的,不仅青春年华比别人长很多,还往往身负异能,称为开灵智,比如有的听力远超常人,有的天生过目不忘。相比普通人,可谓是占尽优势。故而人人都希望自己分化出优秀的第二性,尤其是社会地位超群的乾元。

可惜贺兰家八个儿女,除了贺兰臻和最小的两个,其余虽都完成了分化,但结果都不尽人意,一个乾元都没有,除了二姐和六妹是坤泽,其余皆是普通男女,两个坤泽资质一般,幸好长得如花似玉。贺兰老爷失望呀,就等着看贺兰臻有没有出息了,结果他都快十七了,还没分化。

说起分化这事,贺兰臻就心烦。本来一般人至多十三岁都会完成分化,他却这么久都没动静。他天生骨骼清奇,被武学大拿——灜台掌门张之鹤看中,自幼上山习武。他爹娘见他功夫不错,就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回来考个武官,或者送去军队发展。可无论武举还是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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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只要分化完的乾元和普通男人才有资格。眼看他年龄渐长,贺兰臻他爹娘实在是等不及了,写信叫他回来,想带他好好看看大夫,喝点药调理调理,再这么等下去可不行。于是贺兰臻喝了一礼拜的苦药,都快升仙了。那药不知什么材料,味道恶心至极,贺兰臻每回喝完就胸闷气短,恹恹欲睡,结果还要伺候这刁蛮的世子爷,真是倒霉至极!

本来伺候世子的差事是轮不到贺兰臻一个没分化的庶出的。世子今年二十有一,风华正茂还未娶妻。他三姐和六妹生得国色天香,他爹就想让女儿勾搭上世子。他爹想:他家虽然门第不够,当不成妃子当个夫人也好呀。想他两个女儿一个艳丽绝伦,一个玉貌仙姿,只要得宠,生个一儿半女,他家就能靠着裙带关系打进权贵圈子了。于是成天撺掇女儿勾搭世子,两个女儿也听话努力了,唱歌献舞做点心,吟诗下棋弹琵琶,十八般武艺都上齐了,结果蹭了一鼻子灰。

世子从小同皇子们一块儿长大,又生来娇贵,什么好处没见识过?三姐跳惊鸿舞,他评价:啼莺舞燕,东施在现。嘲笑她东施效颦,像大扑棱蛾子;六妹唱曲,他说人家声如蚊啼,劝她多加锻炼身体;二女不放弃,给他弹琵琶,他当面指出曲弹错了。六妹又使出看家本领,要跟他下棋,好叫他还敢小看她!他倒是应了,就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杀得人片甲不留,直接把小姑娘给气哭了。

美人计失效了,又派儿子来伺候他,想着都是男子,陪他游山玩水也正好方便,指不定世子一个高兴,就能提拔去京城当差了。结果世子也嫌弃的不行,没两天就把他们欺负走了。最后就只好把贺兰臻弄给世子当护卫了。

世子养尊处优惯了,待在这穷乡僻野的渭县,住得十分不舒坦,嫌饭难吃、茶难喝、床太小、仆人太蠢、城里太无聊、还有贺兰臻太拽!没有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奴才!

世子对贺兰臻挑挑拣拣,贺兰臻对世子态度敷衍,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太不中用,还是存心想折磨贺兰臻,世子一直没把贺兰臻换了。贺兰臻觉得是后者,这个混世魔王定是要无聊死了,所以就在他身上找乐子!

贺兰臻每天都在盼望着齐王的到来。王爷快来吧,把世子这个妖孽收走他就清静了!

贺兰臻骑着马回到原地,就随着世子火急火燎的往城门赶去。刚才他们本来在逛街,世子突然驻足不动,凝神细听,然后就惊喜地说玄铁军马上要到了。想来这就是他的灵智了,听觉突出,也不知到哪种程度。

他俩驾着马一路狂奔,这会儿接近城门口,连贺兰臻都听到了。

踏踏哒——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排山倒海地向他们袭来,蹄声抑扬顿挫,砸在地面上沉重有力,震得大地都震颤起来。不过才一刻,就见到远处天地一线间,一条玄色长龙乌泱泱逼近这里,溅起地上烟尘无数。天光里,玄铁军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青天黄沙里,红旗白杆,褐马黑甲。

众将士全身覆在玄甲里,被日光照得铮亮,个个挺拔高大,英伟不凡。马匹雄健有力,队列整齐,一排排奔涌而至。

贺兰臻沾了世子的光,跟在世子屁股后面站在最前头。眼见大军就要铺天盖地地压向他们。领头那人一把狠狠拉住缰绳,黑马长嘶一声,马蹄在空中一扬,猛地刹住,黄沙潮水般扑来。世子挡在贺兰臻前面,首当其冲,被劈头盖脸地喂了一嘴沙子。

“咳咳……呸!”世子却没发火,拿袖子往面上一抹,就要开口:“父——”

只见那头领将头盔一摘,露出张年轻至极的脸,不过二十出头。他脸庞瘦削,面容深刻,一双眼睛深邃而幽黑,长睫微瞌,眼尾长而下垂,居高临下地扫了面前人一眼,然后视线越过世子,看向贺兰臻。

“怎么是你?!”世子立马拉下脸,厌恶地说道。

“是我,几年不见,世子近来可好?”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声音诚恳,笑容真诚,两颊绽出一对酒窝,眼神却没停在世子身上。

世子没理他,“父王呢?”说着探头寻找起来。

“父亲在后边的马车里。”

世子脸色黑到极点,立马转身喝道,“谁让你这么叫的?!你这贱——

“陵儿”温和的男音从重重包围的马车里传来。

“父王!”

车帘掀开,只见一便装男子从车里缓缓下来,亲卫立即上前要扶,却被他抬手止住。“无妨。”

“父王您怎么……,您受伤了!”说着连忙上前扶着父亲就要查看,

齐王避开他,安慰道:“一点小伤,无事”,说着便打量起了儿子。

他扶着谢陵的肩膀,叹道:“五年未见,我儿长大了。”

“父王……”

贺兰臻在后边悄悄打量王爷。齐王谢衍,先帝第九子,嘉庆帝一母所出的胞弟,十五岁封王,十六岁带兵,十九岁南下除寇,二十一岁镇压靖安之乱。二十六岁接手西北边军,并创建玄铁军。二十八岁掌大周东南西北四军总兵,任军马大元帅。嘉庆十六年,北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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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联盟,齐王再次回到西北,抗击蛮子,至今而归。惊才绝艳,乃大周第一名将。算算年纪,齐王今年应该年近不惑,可看起来如此年轻,至多不超过三十岁。跟世子站在一起不像父子,竟像兄弟。

他身量极高,比世子还高半头,穿着宽袍大袖的便装,显得身形瘦削,面容华美不逊世子谢陵,无怪乎天下皆传:齐王美姿颜,擅音律,武胜白起,貌比潘安。

贺兰臻盯着齐王,想得出神。齐王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看了回去,见一高挑少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神直白,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二人视线一对上,贺兰臻见自己偷看被主人发现,赶紧移开眼睛,看来也是知道这种场合,作为位卑者不该随意直视上位者的。齐王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儿计较,只对贺兰臻微微一笑。贺兰臻的脸顿时通红,低下头耳尖发烫,像小时候犯了错偷偷毁尸灭迹,却被师傅当场抓包一样窘迫。

众人不过在城门口耽误一刻,贺兰臻他爹便领着渭县众官亲自将齐王迎了进去。大街上挤满了男女老少,百姓们纷纷围在两边为凯旋的英雄们欢呼,高呼王爷千岁。一时间人声鼎沸,不绝于耳。全城百姓纷纷准备好最好的饭食招待众军,贺兰家也早就准备好了宴席招待王爷,当晚全城摆宴,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彻夜不息。

深夜,贺兰府热闹依旧,宴席还未散尽,许多将士还在痛饮美酒,似要通宵达旦,不醉不休,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但这些快乐都与谢陵无关。此时这位骄傲的世子殿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卧房,喝得烂醉如泥,心里涌起无限酸楚,眼泪顿时兜不住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宴会上他父亲的话。

“是,我已经认了听阑做义子,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兄弟了,不可再对听阑如此无礼!”

“莫要任性!听阑自幼入王府,你们一起长大,你怎么就这么排斥他?”

“这次回去我便启禀皇上,昭告朝廷,正式认听阑作儿子,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些年我不在京,他们太娇惯你了,怎么愈发任性了!”

“鹤年,莫要让我失望”

如今事已成定局,父王终于还是要让那贱人正式入了王府,兄弟相称?他也配?!不,我死都不会认谢听阑!

父王果然还是失望的,我生来有疾,练不了武,是个不堪大用的乾元。没他谢听阑天资卓绝,继承不了父王的衣钵!

不,我甚至都活不了多少年岁!

他一个人沉浸在伤心事里,伤春悲秋时。还有一人,此时一点儿也不比他好过。

贺兰臻双腿发软,浑身冒着热汗,昏昏沉沉地瘫在世子的院子里。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头疼欲裂,浑身上下像着火似的发烫。他记得他喝完晚上的药,人还很精神,就在院子里练剑。然后六妹端着东西经过这里,看他闲着,就拜托他帮忙把醒酒汤送去给世子,她不想去触那不好惹的世子的霉头,于是他就答应了,然后

然后就是他半路突然不舒服,结果就成这样了。他从来没有生过这样奇怪的病,只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了,空气中有什么味道好香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一汪泉眼,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水,还有下身怎么湿漉漉的,还有奇怪的空虚感从身体里冒出来

谢陵在房间里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类似某种花果香,甜丝丝地又令人心旷神怡,惹得他馋虫大动,突然很想吃烤栗子,而且要那种外边蘸上一层脆脆的枫糖的。他骤然酒醒,鬼使神差地循着香味儿找了过去,身体却愈加燥热起来

他看到了倒在院子里的人。

不好,是有坤泽进入汛期了!

他想赶紧远离,可是身体已不受控制,对方的信香来势凶猛,他被迫卷入情潮,信香被激起。乾元和坤泽的信香一触,就如干柴遇上烈火,一把火把两人都燃得神志不清。谢陵赤红着眼逼近贺兰臻,他的思维在抗拒,身体却诚实地贴近贺兰臻。贺兰臻迟到多年的汛期突然来临,仿佛积压多年的岩浆一下爆发,谢陵冰凉的手一摸过来,他就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他的身体枯涸太久,乾元的气息一靠近,后面那个可耻的地方就潺潺地发大水,一张一合地收缩着,只要有东西一来,便要饥渴地吞吃入腹。

谢陵哪里受得住。他平生未有如此狂暴的时候,只想要不管不顾地侵略掠夺。他的手在贺兰臻身上大力摩挲,摸到腰带,三两下便撕了贺兰臻的亵裤。下身顶起一大包,胀痛难忍,亵裤一拉便火急火燎地弹出来,打在贺兰臻腿根;右手摸到那个幽暗之地,入口一片滑湿,他两指并拢就直接插了进去。

“呃——”贺兰臻痛得双腿蜷缩,不由得就要往外蹬。两指粗暴地摸进湿软的肉道,肠肉受疼立即夹得死紧;谢陵的手指被夹得生疼,抵抗地向两边扩大,在里面急急地一通捣弄。

肠肉噗嗤噗嗤地吞吃起手指来,不一会儿就水声四溅,谢陵被这一嘬,哪里还等得及?扶着一杆长枪就攮了进去!

“啊!”贺兰臻疼得眼泪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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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这小地方刚一开张就吃了这么根庞然大物,噎得它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么死死夹住。两腿就要将身上人蹬开。

谢陵也不给他适应的机会,抱住他两条长腿,便使劲儿往里一捅,直捣黄龙!

“啊啊啊呃呃!!”

随后立马大开大合地戳刺起来!贺兰臻的身子起初还缩在一起,负隅顽抗;不一会儿就被弄得爽利,浑身颤抖,穴口汁水淋漓,咕叽叽发出令人羞耻地声音。谢陵此时神志不清,也没什么技巧,就这么哼哧哼哧地插了几百来下,对方便软瘫了身子,张开腿任他捣弄。

“啊啊啊……嗯……”贺兰臻不由得叫唤起来,对方于是加速冲刺,重重地楔进深处,直捣花心……

“嗬——啊啊——不!停!停啊——”肠道一顿紧缩,似要到达高潮,谢陵这边又涨大几分,阳物狠狠往最深处顶弄一通,又这么插了十来下…

“啊啊啊啊!!”花径深处便喷出一泓淫水,热热地地浇在肉棒上,谢陵也在此刻抵达高潮。滚烫的热液一股股射了进来贺兰臻前面也淅淅沥沥地射出半透明的液体。

高潮结束,二人倒在一块儿,全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贺兰臻恢复一点儿神智,虽然脑子里还是一片木然,但凭着本能缓慢地挪动起来。

滚烫的物什却又直直捅了进来!

“呃……”

空气里二人信香交融成在一起,二人复又陷入情潮。

咚——

夜半三更的敲锣声响起。

此时二人第三轮才刚开始,贺兰臻被掀过身子,跪趴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他的屁股被高高抬起;后面那恶霸却耀武扬威地骑在他身上,把着纤腰,一条肉龙从上往下楔进身子里,小穴可怜地吞咽着,被欺负得殷红一片,肉棒进进出出,带出大把浓白的浊精。这个姿势肏得格外深,不一会肉棒便肏进一个口。缝门紧闭,生人勿近!

肉龙叩了叩门,惊得小口慌乱地瑟缩。贺兰臻似有所感,无边生出一股恐惧,身体本能地就要逃离!

谢陵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操着肉枪就要攮进去。自身体内部发出的恐惧令贺兰臻恢复片刻清明,反手就把身后人推开,挣脱身子磕磕绊绊地往前爬。谢陵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性致高涨时骤然被推开,顿时怒火中烧,追着去抓逃跑的人。

贺兰臻刚一逃进房间就被谢陵扑倒,他还要挣扎,不料身后那人提枪就刺进穴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宫口便要捅进去——

贺兰臻使劲挣扎,奈何此时四肢虚软无力,不过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就被掐着腰拖了回来。这回长枪狠狠杀进了他身体最柔软之地!

“不——”贺兰臻似被扼住命门,浑身颤抖起来。长枪毫不留情地在宫道里一阵乱搅,快感与疼痛交织,从那个地方汹涌地袭向了全身……贺兰臻彻底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谢陵将他按在地上,密密实实地插了几十来下,阳具涨大成结,死死地卡在宫口。谢陵一口咬住贺兰臻的后脖颈,犬牙刺破皮肤,大股大股的精液撒进了胞宫,烫得贺兰臻心里发寒,他捂着小腹瑟瑟发抖。

似乎有什么被彻底改写……

翌日清晨。

“天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贺兰老爷头眼发昏,扶着脑袋就要栽倒在地。

“老爷!”二夫人赶紧扶住。

贺兰老爷指着贺兰臻骂道:“这……哎呦!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我贺兰家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又对着王爷跪下,“下官……下官无脸见王爷!下官教子无方,还请王爷恕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王铁青着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儿子被捉奸在床,还是在人家府上!谢衍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谢陵!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谢陵此时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捂着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老子。他恼火地看了一眼跪在一旁衣衫不整的人。

贺兰臻面色惨白如纸,他谁也不想理,什么话也说不出,他怔怔地看着地面,眼睛毫无焦点,心里却翻江倒海,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是坤泽?又怎么能与谢陵做了这等事?!

贺兰臻的信念崩塌了。贺兰臻十几年来一直坚信自己会是乾元,他迟迟没分化,身体便朝成年男子的样子一路高歌猛进。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无论脸还是身材,没有一处像个坤泽。别说他自己,任谁都会觉得他会是个乾元。纵然一直没分化,他的师傅师兄也只对他说,他天资过人,必然有异于常人,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他也相信了,虽然有时也会失望地推测,也许自己早就悄悄完成分化了,只不过是个普通男性,没有第二性而已。

怎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分化?

怎么可以和最不应该的人有了肌肤之亲?

他浑身酸疼,身下那个羞耻的地方还肿着,黏腻的液体还在缓缓流出。一切都昭示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是个坤泽。

他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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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操了。

贺兰臻感到一阵眩晕,他痛苦地深吸一口气,脊梁骨支撑不住地塌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臻儿!”

昏迷前仿佛听到他爹在喊他,四周一片嘈杂。心好累,还不如就此再也不醒来了……他心想着,然后不省人事。

“……天有不测风云,孽子虽犯下大错,但请王爷念在他年幼,如今失了贞洁,被这么多人看着,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又如何在渭县立足?……下官自知孽子资质平庸,配不上世子,但还是恳请王爷作主,以后就让孽子跟着世子殿下吧,不管做牛做马,他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贺兰老爷说着便向齐王跪下。

“贺兰大人快快请起,既然是一场意外,就万万没有怪罪贺兰氏的道理,”齐王扶起贺兰老爷“不管怎么说,事情的确是谢陵做的,孤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绝不会委屈贺兰氏。”他看着沉睡的贺兰臻,半响,长叹一声:“天意如此,孤这就许诺,让谢陵娶了贺兰臻为妻!”

“不可!”

“我不答应!”

贺兰臻和谢陵几乎同时出声。

贺兰臻本来在沉沉地做着一个梦,迷迷糊糊听到外边有交谈声,结果一醒来就听见他爹在放屁!

他哪里还睡得着?

谢陵愤怒地抗拒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娶他!”

贺兰臻立马从床上翻了下来,跪在地上坚决道:“王爷明鉴,贺兰臻配不上世子殿下,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臻儿!这里没你的话!”贺兰老爷眼看着儿子来捣乱,立即出声呵斥。

“臻儿快起来,你与谢陵的事已成定局,孤王绝不会委屈你。定会让他对你负责。”

“不,我不需要他负责……”

世子立马插嘴:“我不喜欢他,此事门儿都没有!”。

“没你的事儿!混账东西!你干的好事,难道还不敢负责?”

“我……”谢陵也心虚了,他侮了人清白,却不想负责,怎么看都是他理亏。他心想:我……我堂堂世子,敢做敢当,又不是负不起责任。可是……可是怎么都不该是贺兰臻!这个讨人厌的小子,怎么偏偏会……

是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分化,又刚好出现在我的院子里,我昨晚也是,突然就进入易感期,跟发了狂似地,定有蹊跷……定是有人故意整我!哪有这么巧的事。对了,贺兰老头老是巴结我,还有他那双女儿也总围着我转,定是贺兰家的阴谋!贺兰臻,真是没想到……哼!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小子!想攀高枝?想嫁入高门?你敢嫁,我就敢要你好看!

众人见谢陵突然哑巴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了,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呆滞,一会儿皱眉,又突然恍然大悟,然后眼神立马又阴鸷起来,透着股狠劲,最后两眼放光,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一张俏脸短短十几秒变幻不停,可真是精彩至极!

“好!我娶!”

贺兰臻:“不行!”贺兰老爷忍不住剜了贺兰臻一眼。

连王爷都怔了一下,不知道这混帐儿子怎么变脸变得这般快?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小子了!

“你肯担当就好,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就万没有再随意更改的份儿了,你可记住了。”齐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是欣慰。贺兰老爷喜出望外,但嘴上还要假意推辞一番,忙道:“王爷抬爱,犬子姿色平平,实在粗鄙,恐怕照顾不好世子……”

齐王也跟他客套:“贺兰大人不必如此谦虚,令郎一表人才,风姿绰约,配我这个逆子绰绰有余,就怕是要委屈他了。”

贺兰老爷顺着台阶下:“哪里哪里,世子金枝玉叶,能伺候世子殿下是臻儿的福气,谈何委屈?”

二人客套几句,齐王一锤定音:“既然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

一群人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决定了贺兰臻的终生大事,贺兰臻的抗拒竟没有一个人理会。

他仿佛一件商品,被随意要了回去,尽管主人并不喜欢。

第二天,世子和王爷便带着的十万玄铁军,浩浩汤汤地班师回朝了。他们得赶在八月之初回朝。齐王走之前亲自写下聘书,又当场命人抬了十几箱金银财宝作聘礼,并许诺中秋过后就派人来迎亲。他大手一挥,三两下就把事情打理好,世子对所有事一概不理,全部都交给他父王处理了,也不知道要娶亲的到底是谁?

贺兰臻仿佛做了场噩梦。齐王府这尊大佛终于送走了,渭县从新归于平静,可整个渭县的百姓平静不了,关于齐王府和贺兰氏的八卦都传飞了。贺兰老爹为了傍上齐王府,贺兰臻和世子的事刚被撞见,就立马让人传了出去,就怕知道的人太少,齐王好就此赖了过去。

他如今春风得意,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还好他反应快!其实贺兰老爹那天早上去捉奸,是真的被惊到了,他确实想算计世子,给世子送的酒里下了催情剂,本来是打算让女儿借送醒酒汤之名和世子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却是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了,他怎么都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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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个最有机会成为乾元的儿子会分化成坤泽。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向来会把握时机,虽然中途出了大岔子,但计划总是要接着执行的,心想反正贺兰臻成了坤泽,往日的计划都泡汤了,反正以后横竖都是要把他嫁出去的,不如就此好好讹上齐王一笔。

便立马让人把王爷引了过来,还让人把消息立即散遍全府。贺兰府可住满了玄铁军的高级将领,齐王的脸可真是丢大了,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出其中的小九九,竟然真让他得逞了。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啊,还是齐王亲自下聘提亲,齐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按理说他贺兰的家门第实在是够不上权倾朝野的齐王府的,作个侧室都勉强,更何况贺兰臻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子,母亲还是个贱籍出身的舞女。

也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靠哪点儿入了齐王的法眼,还有世子为何又突然同意了娶贺兰臻?想他这个儿子既无倾城容貌,又不温软可爱,琴棋书画更是狗屁不通,难道是王爷行军打仗多年,挑儿媳妇的眼光就跟挑手下一样,就喜欢这舞刀弄枪的,结实能打的?

唉,管他们喜欢什么,反正我这个齐王府的亲家是当定了!

贺兰府最近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除了贺兰老爹,贺兰臻他娘也高兴坏啦。儿子这就要嫁入王府,而自己也要升职了。贺兰臻她娘余氏是个坤泽,早年在鸾凤楼当舞女,凭借美貌被贺兰老爷看上,赎了回来作姨太太。余氏马上就要是世子妃的娘了,原来的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于是贺兰老爷决定给她升为侧室,以后就是三夫人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可就不乐意了,尤其是大夫人。大夫人是正室,出身书香门第,家里也是凉州官宦世家,父亲和哥哥都在地方做官,她身份高贵,又是大家闺秀,最看不得那些烟花柳巷出身低微的女子。向来视贺兰臻他娘为眼中钉,二人斗争多年,这次却输个彻底,哪里受得了?

气的她大骂儿女不中用。她闺女三小姐也气得要死,本来她和六小姐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世子,结果都失败了。那天贺兰老爷耍手段,想出一招生米煮成熟饭,去送醒酒汤的本来是她三小姐,长幼有序,她是嫡女,本就该她作世子妃的。可那讨人厌的二夫人却让六小姐给捷足先登了,三小姐气得跳脚。她娘在背后大骂二夫人和她闺女不要脸,贺兰老爷随便安慰两句就算了,他不在乎送哪个女儿去,只要成功讹上齐王府就行。

况且二夫人是富商之女,虽说商人社会身地位也低贱,但哪个人会跟钱过不去,这些年他贺兰府也没少花他老丈人家的钱,轻易不敢开罪二夫人。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位夫人相斗,却让贺兰臻捡了漏。余氏高兴地讥讽道:这都是命!想来有人天生不是做凤凰的料。二少奶奶也气呀,只骂她闺女蠢货!六小姐也不知道原来世子喝的酒里加了料,心想倒也没多大可惜的。她虽然自命不凡,非高门不嫁,但也不想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世子,她只能被别人伺候,可不想伺候别人!

其余几个本就没机会的现在只想赶紧巴结贺兰臻,搞好关系以后才好飞黄腾达。

这里就不得不谈一下贺兰臻的家庭关系了。

贺兰臻是庶出,排行老五。他大哥和三姐都是大夫人何氏生的,大哥作为嫡长子,早就被他爹找关系弄进凉州做个小官了,就是也是个不中用的,至今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三姐今年都十八了还没嫁,在大周也快成老姑娘了,她生的娇艳无双,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追求者无数,但她眼高于顶,看不上小地方的官太太,势必要嫁到京城去。然后是二姐,她是三姨太的女儿,三姨太本是个贫家女,也是因美貌被贺兰老爷看上,二姐是坤泽,几年前就嫁给一个特有钱的富商作夫人了,荣华富贵,过得十分滋润,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四哥和六妹是二夫人所出,四哥成天不学无术,前两年娶了妻也还不安分,成天在外边偷食。六妹也是坤泽,今年十五,正是大好年华,贺兰老爷正忙给她找金龟婿,她一个也看不上,不是嫌丑,就嫌老,嫌家世不行,嫌对她不好,她只想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她看那个定远将军谢听阑就很好,那天见了谢听阑后,她就牵肠挂肚地思起春来,幻想着要做将军夫人。

最小的七弟和八妹是五姨太生的,如今都不超过五岁,五姨太是个男坤,本来是府里买来的一个小厮,十一岁时分化成坤泽,后来愈发出落得水灵,被贺兰老爷那个老色胚看上了,偷偷搞大了肚子,于是就成了五姨太。他如今才二十出头,青春正好,是贺兰爹的新宠,这回贺兰臻回来,见他又怀上了。同为男坤,他就理所当然地被老爷叫去给贺兰臻普及生理知识了。

贺兰臻一点儿也不想听。

此时,他看着五姨娘的身体,心里一阵发怵。五姨娘是个非常典型的男坤,十一岁分化以后,身体便朝着阴柔的方向发展了,他个子不高,身材纤细,脸蛋柔美,楚楚可怜,尤其是生了几胎后,愈发接近女性的样子,连嗓音都变得雌雄莫辨,胸部也含苞待放地发育了起来。此时他怀孕六个月,挺着个大肚子,胸部鼓囊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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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布料撑起。七月气候闷热,他穿得宽松又轻薄,俯身倒茶时,一对乳沟明晃晃地怼在贺兰臻面前,贺兰臻简直不敢直视他!他恐惧地想,男坤都是这样的吗?他决计不要这个样子!

他记得五姨娘十几岁还是个小厮时的样子,他那时虽说貌若好女,但分明还是个平板身材的小少年,贺兰臻还是个娃娃时很喜欢黏着他,还说他最好看,长大后要娶他。

不想后来却成了贺兰臻小娘。记得两年前贺兰臻回家探亲,不小心撞见刚生完二胎的五姨娘在给孩子喂奶,臊得他脸都红了,五姨娘被这个俊秀的五少爷看了,也是十分羞耻。故而后来,他俩每次见面都尴尬不已,气氛十分微妙。

如今时过境迁,竟轮到这个小姨娘给他讲乾坤之间的私密事了。贺兰臻别开脸,望着池子里的锦鲤,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会儿都讲到生孩子去了。

五姨娘郑重道:“生孩子是头等大事,五少爷可千万要放在心上,待到生下嫡长子,以后不管世子殿下再收几房夫人,纳多少妾,都无法撼动你在王府的地位了。”

“这都是我爹让你说得吧?”贺兰臻脸色一寒,“让他死了这条心吧!生不出,要生他自己生去!”

生孩子?!他爹还是等着他被休了的好消息吧。要不然他被退婚,反正世子说变脸就变脸,突然悔婚也是有极大可能的,贺兰臻期待地想。

“五少爷说什么孩子话呢,哪有不会生孩子的坤泽?再说了,坤泽成年后每个月都有汛期,这会儿最是难熬,也最容易受孕,所以你看哪个坤泽不是早早就生了孩子?”

一说到这个,贺兰臻脸都变了,这也是最让他头疼的事情,他就是因为这个麻烦的汛期才落到如今这个局面的。不过可以吃药

五姨娘似乎看出他心思:“少爷你不会想一直吃药吧?这可不行,药是吃来解一时之急的;听说久而久之,药效还会降低。还有我听说那种抑制药吃多了容易不孕不育。”。

不孕不育?还有这等好事!贺兰臻来了兴趣。

“不过怀孕就不会来汛期啦,这跟女人来葵水是一个理儿。”

“怀完了呢?”

“生完孩子还是照常会恢复的,要再等几个月的样子。”

说了当没说,他想要的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贺兰臻看了眼大着肚子的五姨娘,心里更加坚定了逃跑的想法。就是怎么瞒天过海地逃走呢?

五姨娘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五少爷你说不定已经怀上了呢,那天你刚好——

唉?五少爷你要去哪儿?!”

贺兰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走了。是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儿!那天晚上我,他想起那射满一肚子的东西,身上一阵恶寒,他得赶紧去吃药,万一有了就完了。

似乎早料到他不会乖乖束手就擒,贺兰老爷命人把贺兰臻软禁了,走到哪都有人监视他。只要是药,一律都不准他碰!不仅如此,他还命人打好招呼,把全城的避子汤,堕胎药给买断了,也不许任何人卖药给贺兰臻,一旦发现,就定他谋害王嗣的大罪。贺兰老爷太了解他这个不安分的儿子了,此子野性难训,骨头又硬,最不该入高门的就是他。要不是天意做人,唉!贺兰老爷一声长叹。

贺兰臻想:既然渭城买不到药,那就先逃出去到别的地方去买。然而他现在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状况,他找不到机会出去。别说出城了,连贺兰府都出不去了。

全府几百只眼睛每天都在监视贺兰臻,并且为了防止他一闲着就琢磨如何逃婚,贺兰老爷联合夫人姨娘,还有贺兰臻那帮兄弟姐妹变着法子给他找事做,一会儿找他聊天,一会儿叫他帮忙,或者处理府里内务,甚至叫他帮忙带孩子。贺兰臻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他都要气笑了!

他要是敢推脱,他那帮大娘二娘就开始讥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连为人子女的孝悌都不要了!搞得他十分恼火,只得忍气吞声。

其中最难缠的当属他娘余氏了。余氏好不容易升了职,就要作世子岳母,王爷亲家了。煮熟的鸭子岂能让他飞了去?她生怕贺兰臻不懂事给搅了,于是成天在儿子身边唠叨。他这个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市侩,但这点也怪不得他娘,都是生活所迫。事实上,余氏十分疼爱贺兰臻,她这一生因为出身低贱受尽了冷眼,却从不肯让儿子受委屈,在贺兰府成天跟几位夫人姨娘斗得火热,别人孩子有的,他儿子也不能少!余氏凭着心机美貌十几年来荣宠不衰,故而贺兰臻虽是庶出,但子凭母贵,从小也没被怎么亏待过。

身份是余氏多年来的心结,贺兰臻理解母亲的难处,也想过出人头地,给他娘挣个诰命夫人出来。然而他确实十分厌恶官场,这次听从父母的主意回家,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然而这回他要是就这么逃婚了,得罪了齐王府,别说做官了,怕是整个贺兰家都得倒霉!他娘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他冷静下来,要逃跑的心思也逐渐动摇了。贺兰臻就这么在纠结与焦虑中度过了他十七岁的生日,眼看就到八月底了,中秋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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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贺兰臻不断地祈祷着,世子可千万要悔婚啊!他现在只能盼望谢陵那边给力了。

那么谢陵呢?

他回京后一堆破事儿,早就无瑕顾及和贺兰臻的婚事了!中秋一过,他老子就都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接亲的礼队已经出发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说什么都迟了!

嘉庆二十一年,八月十七。一支身覆赤色软甲,人数多达四千的轻骑,从上京出发,浩浩汤汤地驰向凉州。

贺兰臻没能逃走。

很多年后,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

残阳如血,晚霞把大地照得金黄。在惊天动地炮鸣声中,为首一人身着赤金礼服,携着数千骑兵,如一片赤色的野火,杀气腾腾地冲向城门。城门上,众人吓得噤若寒蝉,贺兰臻忍不住捏紧拳头。

只见为首那人大袖一挥,喝道:“放!”

数千礼炮便齐声射出,无数红色的烟柱一齐窜向天空,香粉滚滚,携着无数花瓣款款落下,整个渭城都被染成一片妃色。百姓们怔忡了一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霎然迸发!

万众瞩目之下,那人身披万千霞光,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天神下凡。他笑吟吟地看着贺兰臻,朗声道:“齐王府谢听阑,前来接嫂嫂回京。”

在大周的传统里,过门儿前夫妻不得相见,夫方一般派兄弟叔伯前来迎亲。齐王派的是谢听阑,就是明示谢听阑的身份了。

那天整个城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支威风凛凛的礼队,运来的彩礼摆满整条大街,琳琅满目。在无数艳羡地目光中,贺兰老爷假惺惺地抹着眼泪,拽着被精心打包好的贺兰臻,欢欢喜喜地交到谢大将军手里。

贺兰府门前的红地毯铺了老长,贺兰臻的脑袋被盖头蒙得严严实实,眼前红光一片。握住他的手稳健有力,他想挣脱手,却被谢听阑紧紧攥住。对方手心炽热,手指硬如铁铸,严严实实地扣着他的手,左手虎口两侧的茧格外坚硬。此人一定是极好的弓箭手,贺兰臻心想。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家门口这段路有这么长,长到他开始胡思乱想。

终于走到了轿子面前,他连忙扯出手,抬脚就钻进轿子里。只听对方浅浅地笑了起来,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戏谑道:“嫂嫂这么着急要嫁给世子吗?”

当然不是!贺兰臻没有理他。

渭县到上京路途遥远,即使他们有这样精良的马匹,也要二十天多天才能到。贺兰臻身边只有他老爹指给他的两个陪嫁的丫鬟,他从来没见过,一看就是他爹派来监视他的,好随时给他爹通风报信。他每天都坐在轿子里,一个人百般聊赖地看风景。一路上谢听阑老是来找他说话,美名其曰怕他一个人无聊。

贺兰臻觉得他有点儿吵。

“嫂嫂怕是无聊吧,想必你还不太了解王府的事。王府现在除了父亲和世子,还有一位侧妃和几位夫人。王妃,也就是世子的母亲,在世子出生时便难产去世,王爷未再续弦,子嗣单薄,目前只有世子一个儿子。”

现在你也是了,贺兰臻在心里补充道。

“世子……”他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堆世子的事,贺兰臻对谢陵的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只得到两个有用的信息。

第一,世子很受皇室和王府宠爱,是京中一霸,没人敢得罪他,所以你也别惹他。

第二,谢听阑很讨厌世子。

这点是贺兰臻推测的,谢听阑表面上对世子恭恭敬敬,但心里一定很看不上世子。他称王爷为父亲,却不肯叫谢陵兄长,张口闭口就是世子,还有主动提起世子那堆“英雄事迹”,虽然不忘偶尔夸赞几句,但却夹枪带棒,明褒实贬。至于世子,他极其厌恶谢听阑,那天城门口就看出来了。此次来迎亲的却是谢听阑,看来做了王爷的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而且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干儿子,这是昭告天下,得到皇帝首肯的了。

谢听阑接着又要继续给他讲世子,贺兰臻立马打断道:“我不想听世子的事了,你说说别的吧……”

“原来嫂嫂不想世子啊……”他不知怎么从“不想听世子”曲解成“不想世子”的,不过确实没说错。

“那就说王爷吧,王爷是先帝第九子……”

“打住,这个你昨天就说了”

“是吗?那说王爷别的吧,王爷二十一岁时……”

“这个你也说过,王爷的事迹你都说过几回了”

“那嫂嫂想听谁?啊,不会想听听阑的吧!想了解我早说啊。”

谁想了解你了?!不等贺兰臻回他,他就赶紧接着说道:“是听阑不对,忘了介绍自己。我这就说与嫂嫂听”

“我的事说来话长,嫂嫂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从你怎么认识王爷开始吧”贺兰臻答道,全然忘了刚才是谁不想听来着。

“我应该是在七岁时认识王爷的”

“应该?你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吗?”

“听阑记性好得很啦,我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出生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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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贺兰臻反应过来,有些愧疚道:“啊?对不起,我不知你是……”

“嗯,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父母何人,也不知自己出生何日。认识王爷前,我只是呼延都图帐下奴隶中的一只……”

接着他便好似回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突然沉默了。贺兰臻不忍心打扰他,想来他小时候一定过得很惨。

“然后王爷打进呼延都图的老巢,他就被杀了,然后我们这些奴隶就被解救了,王爷看我可怜就带走了我,然后我就一直跟着王爷。”他三言两语就概括了他的童年,说得轻轻松松,好像一帆风顺。

“然后呢,你就在王府长大吗?”贺兰臻知道他肯定没这么容易就被王爷带走,既然他不主动说,他也不去揭人家伤疤了,只顺着他的话说。

“这倒不是,我在西北长大的,当年北狄未平,边关总是不太平,所以王爷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边关,京城倒是不长待,不过王爷每次回京都带着我,我十一二岁时还跟着王爷在王府住了两年。”

“你那时候就是王爷义子了?”

“还不算,当年世子还小,他哪里敢要干儿子。不过王爷确实待我不薄。”

他语焉不详,贺兰臻却从中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王爷当年没收他做义子,因为世子还小,他说的是“不敢要”,那就是世子从中阻拦了。现在世子也不是小孩了,就认了谢听阑这个儿子。这说明王爷是一直想认谢听阑这个干儿子的,以前是顾及世子。贺兰臻想象着年幼的世子暴跳如雷,极力阻止谢听阑进王府的样子了。他一定挑着他那双凤眼,十分嫌恶地跟他爹叫板,就像那天反对娶贺兰臻那样。想到世子气得跳脚的样子,贺兰臻不禁愉悦起来。

他心情大好地接着问,“世子一定很气吧,他爹走哪儿都带着你这个小跟屁虫。”

“唉~可不是嘛,世子从小就见不得我。所以我小时候可惨了,老是被世子欺负,还有京城那帮人,也跟着他欺负我”,他敛着眉毛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找贺兰臻评理:“小嫂嫂,你相公这么欺负我,我还帮他迎亲,你说他该怎么补偿我?”

所以把你赔给我好不好?

谢听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他故作撒娇,一双眼睛却如一匹狡猾的饿狼幽幽地打量到嘴的猎物,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口。

贺兰臻冷漠道:“你自己找他算账去!要不你把他揍了吧。”。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打你相公呢,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就要守寡了,嫂嫂你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贺兰臻在心里诽腹:你打吧,你要敢打死他,我就能舒舒服服地一个人过日子去了。又在心里狠狠对着谢听阑翻了个白眼。这人明知道自己和谢陵不和,还一天天说这些话来恶心他!

“跟你说个事儿。”

“嫂嫂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你能换个称呼吗?我是说能不能不要叫我嫂嫂了?”这厮连着几天嫂嫂长嫂嫂短,听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都要恶心死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你就是我嫂子啊”

“那至少私下别这么叫好吗,我听着实在难受”

“唉~好吧,那你想我叫你什么?”

“随便吧,只要不叫嫂子都行。”

此人立即蹬鼻子上脸:“那我叫你臻儿吧!”。

贺兰臻一脸抗拒:“别这么亲热!不好。”

“你比我还小几岁,我总不能叫你哥哥吧”

贺兰臻抵抗道:“叫贺兰臻吧,叫贺兰兄也行”

“那也太生疏了,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谢听阑振振有词,“就这么定了!好了臻儿,我给你讲我十三岁从军的故事吧。”他不给贺兰臻反驳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十岁分化之后就决定以后要从军,在京城待了两年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嘉庆十四年北狄南下,我便随着王爷到了西北大营……”

他们就这一边赶路一边说起打仗的事了,贺兰臻倒是对他们那些边关岁月很感兴趣,说起他们如何排兵布阵,又如何出其不意,攻敌人个措手不及时,更是竖起耳朵,连忙追问。听到惊险时,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仿佛身临其境。谢听阑见他反应有趣,便专挑着精彩的讲,他显然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很能让听众代入进去,贺兰臻沉浸其中,就这么一路讲到天黑去。

夜里,众人已扎好帐篷,点燃篝火。昏暗的火光里,少年清亮的声音格外清晰:“然后呢,阂其尔偷偷渡过洛水之后……”

“然后就该睡觉了。”他对面的谢听阑苦不堪言,他只是想挖谢陵的墙角。结果说得嗓子都哑了,见天色已晚,就赶紧让他去休息。又扬言他要是不听话,明天就不给他讲故事了。贺兰臻突然被打断,心痒地像猫儿抓似地,一晚上翻来覆去,连梦里都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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