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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瓷茶盏端上桌面,香气缭绕,采儿双手扣着托盘,甜甜一笑:“先生请用茶。”
辛涣观望四周,上回论辩会的厅堂撤去了坐席,折屏隔开空间,设为禅榻。
厅内人不多,瑶夫人单独接待的更是只他一个。
“妾身这么入不得眼么,让先生都不愿正眼相看?”
辛涣转过目光,女人姿态舒展倚着靠背,妆容十分特别,眉细而曲折,眼下擦去粉饰宛若泪痕,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眸,愈显娇柔妖媚……
他内心毫无波动,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夫人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吗?”
不解风情,瑶夫人心中暗骂,不由得飘散思绪,回想起另一位“牧先生”。
真是奇怪,一个二个都什么毛病?
这个年纪的男人明明最吃这套才是——虽然他们做了伪装,可瑶夫人看人并非只看表面,历没历过世故,言行谈吐是骗不了人的,这两人都不是那种愣头小子。
而现在这位“牧先生”,实际就当比样貌年轻得多。
“先生这样想,妾身自是遵从……”
语声哀哀戚戚……但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她也不得不收起了作态,推来一本账簿道:“这是材料名册,明日比试需要哪些,先生尽管勾选。”
辛涣一边快速翻阅,一边又听她道:“妾身对制器也略通一二,要是有人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可瞒不过妾身。”
说才完话,辛涣已合上书册递还给她。
瑶夫人查看他勾画的名目,先是微讶,接着掩唇笑个不停,白狐披肩不住颤动:“没想到常先生是个老实人。”
辛涣面色不变,就当这是句夸奖。
“夫人别无他事,常某便失陪了。”
瑶夫人隔桌探过身来,披肩滑落,现出一抹雪白酥胸,神情却柔弱无辜:“先生不能多留一刻么?”
辛涣眸中露出温柔之色,唇边也带上发乎于心的笑意。
一丝得意自瑶夫人心头升起,不经意地挺了挺胸,然后听见了那人下一句话。
“内子还在家中等候,需得早些回去。”
她面色一僵,瞬间坐了回去,抓着披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胸口不住起伏,似乎气得不轻。
辛涣奇怪地看她一眼,心想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他并不知自己的话勾起了瑶夫人另一段不好的回忆——一个高大丑陋、毫无礼数、不知羞耻……却被之前那位“牧先生”称为妻眷、百般维护的女人。
她居然输给那样一个妖怪!
……但她想不到,罪魁祸首是同一个人,就坐在眼前,且不自知。
“焦潜断了我两条单。”她口气很是不好。
承匀商会做的是行商生意,不在一地长期经营,很少将货品卖给客人,而是直接供货给当地商铺。合作者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盈利的大头,因此瑶夫人说的两单,已是很大的损失。
“哦。”
瑶夫人斜眼乜他:“你就没什么想说?”
辛涣无言,跟他有什么关系?
“焦潜如此针对妾身,难道不是怪罪常先生?”
“你该去找姓牧的那位。”
“可他是自家人。”
辛涣:“……”
把不讲道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他一时竟无话可说。
饮尽茶水,瓷杯轻轻跺在桌面,辛涣赞了声“茶不错”,起身准备离开。
“请慢!”瑶夫人咬碎了一口银牙,和软硬不吃又故意装傻的人打交道真是恼恨:“难道你不想对付他们么?”
“夫人说笑了。”辛涣回过头,耿直道,“在下可没有这种想法。”
“就算景阳商会遇到什么问题,那不过也是意外。”
大会召开第二日,相较昨日,前来观会的人的确少了许多,但绝对数量上的人众依旧惊人,杨桃殿里满满当当。
贺芊芊独自坐在观会席,双手托腮,十分气闷。
腾山说什么也不肯来,还说要看书。
什么破借口!分明就是因为他老师不来。
她在闺蜜和某人之间纠结良久,还是选择了来看好友比试。
卷幅庞大的画轴在半空展开,画中没有山川花鸟,只有一个个单调漂浮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名正在炼制纹器的参会者。
为了同时满足观览和炼器不被打扰的需要,比试是在洞天纹器中进行。
但只有大会的评教们能够调用纹器的神异之处查看细节,普通看众只能看个模糊大概,要想通过观摩他人炼器得到启发却不行,这也是为什么人数不如昨日的缘故。
在场之人鱼龙混杂,有像贺芊芊这样陪同亲友,也有利害相关的各家势力,还有投机倒把的商贩……甚至干脆纯凑热闹的城中百姓。
贺芊芊自然不会与他们打交道,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无聊地直打哈欠,心里把某人骂了一千遍。
到了下午
', ' ')(',陆续有人完成炼制从画卷中出来,在评教那里上交纹器领取批函。
这些人走出殿中心,立即被团团围住,结交拉拢。
一部分人会留下,另一部分人则直接离开。
三场比试结果并不单独公布,有自信的人会等最后的综合评绩,到时再与慕名而来的势力谈条件能掌握更多主动,何况今年还有芙蕖宴。
贺芊芊看到熟悉的人影,有些惊讶,常先生出来了,这么早?
她记得婉儿对常先生很是推崇。
——纹器品质与炼制时间多数时候成正比,于是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越晚完成比试的器师水平越高。
虽然疑惑,贺芊芊仍是上前去打了招呼
辛涣拨开人群走来,与她攀谈。
“先生比完了么?结果如何?”
“比完了。”
他只答了前一个问题,毕竟丙中的批函,不太拿得出手。
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不能被人发觉三场成绩差距过大,否则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
贺芊芊没在意,又道:“那先生要回去吗?还是等婉儿一起?”
“不回去。”
贺芊芊还未来得及高兴,又见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人等我。”
她顺着地方看去,见是一名身姿袅娜的美妇,还向他们挥了下手。
“她是你什么人?”贺芊芊目露警惕。
辛涣沉吟片刻,勉为其难地挑了个词:“旧识。”
又说了两句,辛涣和她作别,朝瑶夫人那边走去。
瑶夫人看了看辛涣,又看向贺芊芊,好奇道:“那小丫头就是你家室?”
辛涣皮笑肉不笑:“呵呵。”
见他不接招,女人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朝他身上靠去。
辛涣正要往旁让开,却听她压低了声音:“焦潜有一批货,明日会打浔桥上过。”
……
那边贺芊芊看着二人越凑越近,跺了跺脚,为好友气愤不已!
一天的值班结束,吕延锁上院门,走出天工院。
“吕大人。”守卫礼问道。
他回以点头致意。
吕延家就住在天工院旁,走一条街就到,从未想过会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是以当后颈遭受重击,他全无防备,只来得及眼睛一瞪,连对方衣角都没看见便失去了意识。
人中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吕延从昏迷中清醒,眼前一片漆黑,嘴塞塞了布团,手脚都被绑缚,身上似乎也被提前搜索过,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询问:“二十年前,是你在掌管天工院的名册文书?”
布条一取下,他立即要大声呼救,还没发出声音又被堵了回去。
“你不配合,我也不是非问不可。”
那人动作又快又狠,干脆得没有一句废话,语气冷静得吓人。
亡命之徒,吕延浑身发冷。
他恐惧地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口中再次得到自由,吕延连声道:“不是我,我才接任几年。”
“之前是谁?”
“我老师。”
“你老师是谁?”
“我不、不能出卖老师!”
尽管害怕至极,吕延仍是梗着脖子没说。
好在那人没有逼问,而是换了个问题:“天工院二十年前的人员变动,你知道吗?”
“有、有些了解,您问这个做什么?”
大概是刚才的顶撞让他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大着胆子试探了一句。
然后后颈一疼,眼前的墨迹便如入清水迅速扩散,再次昏过去前吕延心中满是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醒来,听到模糊的对话声。
“……这、这我真的不知,我只是按上面的命令办事……”
这声音很是耳熟。
“谁给你的命令?”
“那位大人没露过身份,但是权势很大,我们猜、猜是教派……”
“那些人被安排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吕延终于听了出来,他瞪大了眼,喉咙里极力发出呜呜声。
老师?老师也被抓了?!
……
凌恪站在租来的破落院户,烧掉了一张布满特殊纹路的纸。
得来的消息不能说全然无用,但也十分有限。他面上不显,其实焦虑在不断加深,耐心所剩无几。
换作以往,他行事不会这么激进。
失踪的吕延很快会引来追查,而他也没打算留给自己太多时间。
消息已经传给赵羽,对方会立即动用预先的安排,随时准备接应。
他仔细地消除作案痕迹,尽可能拖延人质被发现的时间。
做完这些已经夜深,凌恪回到贺家大宅,经过长廊正要回屋,脚步霎时一
', ' ')('顿。
长廊外侧的小园中,辛涣和齐婉相对而立,似乎在进行私密的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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