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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精神恍惚。
舱室两个人也不大好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辛涣心有余悸地收起“小紫”,这种杀伤性武器,轻易还是不要使用。
凌恪背对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太阳穴,缓了许久才能正常思考,回头见辛涣打算换衣服,开口道:“先等等。”
辛涣:“?”
凌恪正要解释,舱门又被敲响。
还来?!辛涣忙把手上的衣袍塞回青璇珠。
“没事。”凌恪前去开门,越过他时低声道,但辛涣不由又想起那句“没事,别怕”的语气,忍不住扶了下椅子。
这回来的只有一个人,瑶夫人。
“不请我坐一坐么?”
凌恪侧身让出一条路。
辛涣看着她袅袅婷婷走到自己面前,双手交叠于身侧,矮身施然一礼:“牧夫人。”
似乎该回礼。
但这个动作,他真学不来。
他余光瞧见凌恪走回身边,于是把脸一转,又扑到对方身上,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动作不仅自然,还自觉偏了下头,不挡住凌恪的视线。
凌恪也稳稳将他接住:“拙荆久不出门,礼数不周,夫人见谅。”
瑶夫人幽幽道:“贤伉俪情深意重,妾身好生羡慕。”
“谬赞,不知夫人来此有何见教?”凌恪抬手请她入座,又让辛涣坐在一旁,沏上茶水。
“廖桓已在一刻钟前离去。”瑶夫人翘着尾指,以手支颐。
凌恪面色如常,似是随口问道:“他找的人寻到了吗?”
“尊夫人既然还在这里,牧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呢?”
她和凌恪说话,双眼却始终盯着辛涣,辛涣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借着喝茶掩饰。
“夫人说笑了,二当家此来与拙荆并无干系。”
瑶夫人错愕一瞬,没料到牧先生说话一点不迂回,但她很快回过神,似笑非笑道:“蒙爷先前可未曾说过牧先生要携家眷。”
凌恪大方承认道:“此前确无这个打算,不过思及旅途寂寞,无以慰藉。”
辛涣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忍了又忍,硬吞下肚。
瑶夫人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见此心下一定,面上却目光涟涟,含情脉脉:“牧先生若是这样觉得,为何不找妾身说话呢?”
好不要脸!居然当着别人“老婆”的面勾引男人,辛涣顿时气愤,目光不善。
“夫人只是来说这些话吗?”凌恪语调听不出起伏。
瑶夫人伤心欲绝:“牧先生真是狠心,妾身为您可是瞒骗了所有人呢。”
辛涣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段数太高,失策,早知道该放“小紫”。
他转头见到凌恪微微皱起眉,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手臂。
凌恪纵容了他的行为,依然看着瑶夫人:“蒙老板承诺给夫人的酬劳,再加一成。”
瑶夫人眼波一转:“妾身所求并非为此……”
“承运商会做的熔石生意似乎不错。”
瑶夫人大受震动。
三大教派虽然默许了祁教商会往来各地行商,但也下了许多限制,禁物不可交易,熔石就是其中一种。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牧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瑶夫人并不是直接与牧先生接触,而是通过蒙山,蒙山是荥城一带的地头蛇,与商会常年合作,他只说是位实力强大的血裔,并未多做介绍,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瑶夫人认为并不寻常,因此对牧先生颇为重视。
但她似乎还是有所低估。
她如坐针毡,很快起身告辞,凌恪出声提醒道:“夫人当心,廖当家找的人,或许的确留在商船上。”
瑶夫人神情一凛,柔弱之色荡然无存,郑重应声。
等人一走,辛涣按捺不住地问道:“我们是不是亏了?”
自从成为研究院老板,要管二三十个人吃饭,辛涣对金钱的敏感程度突飞猛涨,十分在意那句“酬劳再加一成”,即使还不知道这“一成”有多少,心痛已经开始了。
凌恪抽了下胳膊:“你先放开我。”
瑶夫人疑思重重地回到舱室,侍女采儿替她解下氅披,挂在一旁椸架,一边问道:“夫人在忧心什么事?”
“你说我与牧夫人谁更好看?”
采儿眼睛一瞪,惊呼道:“那个妖怪怎么能跟夫人相比?”
瑶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妮子真是嘴利,这话可不许随便往外说。”
“本来就是。”采儿双手叉腰,愤愤不平:“说那么不要脸的话,简直不知廉耻!”
瑶夫人眉间含愁:“可牧先生很喜欢她呢。”
采儿想也不想,一张嘴谁也不饶过:“那是他眼瞎!”
瑶夫人笑着摇头:“你少说两句,牧先生说不定是咱们的贵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
', ' ')('妪忽然开口:“夫人打听到牧先生的身份了?”
“这倒不知,不过咱们做生意的,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采儿嘟嘴道:“就知道把人家好奇心勾起来。”
瑶夫人点了下采儿的额头:“总有一天,好奇会害死你这只小猫。”
“夫人心中有数就好。”老妪说完又隐去身形。
瑶夫人弯身一礼:“琼姥费心了。”
她正色又道:“采儿,你拿名簿去找白总管,这船上混进来的人,还是找出来为好。”
采儿连声应是,退下时目中却划过一丝紧张。
瑶夫人百无聊赖倚在榻上,一手执着铜镜,对影端详,那位牧夫人除了脸和声音勉强像个女人,哪里有半分及得上自己?
偏偏牧先生识不得好处,瑶夫人幽声一叹。
他们明明是装出来的亲密——只有廖桓那种愣头鹅看不出来,可她故意用暧昧的语言试探,牧夫人表现出的敌意又不像作假,再想到牧先生的百般维护,实在是令人好奇。
——女人天性是种好奇的动物,只不过瑶夫人懂得什么能好奇、什么不能。
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辛涣现在可以用“牧夫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外出走动,但他并不想离开舱室。
凌恪也不出门了,牧先生的特殊癖好广为流传、人尽皆知,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立刻成为人群的中心,视线的焦点。
两人待在屋里面面相对的时间陡然增多,交谈也不可避免多了起来,辛涣得知商船到达孟教后,会有另一位“牧先生”替代凌恪。
现在问题是,多了一位“牧夫人”。
两人凑在桌前研究舆图,辛涣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向一处:“这是遗府的位置。”
凌恪目光顺着看去,想了一想:“过了界山,从夷城东郊进入伏蛟山脉,不必进城,可绕行前往这里。”
在三大教派,除了行商、来使等特殊人员,入城都需有本教身份,但不同地方查验的严苛程度不同,伪造的身份牙牌能进一些附属城池,主城就很难混入,而界山、立教主城之类,几无造假可能。
除非必要,尽量不入城池是明智的做法。
“这个不重要,别太在意。”辛涣有点奇怪,自己提遗迹做什么?
“就在东郊下船吧,正好我和你顺路。”
辛涣起疑道:“真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凌恪笑了一声:“不骗你。”
现如今两人身份绑在一起,要走要留都不能一个人,他本就打算提前离开商船,至于顺路,调查需要前往多座城池,辛涣去哪儿都能顺路。
辛涣还想再求几句保证,忽然间收到一则传讯,点开查看。
——“师兄,你是牧夫人吗?”
短短八个字,在一刹那全方位多角度冲击了他的神经。
“怎么了?”凌恪见他神情不对。
“我知道潜进商船的人是谁了。”
凌恪有些诧异,他虽然推断飞舟上还有一个外来者,瑶夫人也下了令彻查,但这人神通不小,始终没露行迹。
“他还在船上吗?”
“应该在,你也认识,叶琅。”辛涣面色不大好看,难怪这一路意外不断,一想到叶琅给他们惹来这么多麻烦,自己却躲在暗处平安无事,他就恨得牙痒。
再想到叶琅窥探到他假扮牧夫人,辛涣甚至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他看到凌恪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澄清:“我跟他没关系。”
“他想做什么?”凌恪问。
“我不知道,他猜到我的身份,刚才传讯联系我。”辛涣老老实实道。
“鲨帮找的人应该也是叶琅,他大概遇上了麻烦。”
辛涣点头赞同:“我先不回传讯,免得又被牵连。”
凌恪好笑道:“你不打算帮他?”
辛涣严肃说着场面话:“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自身难保。”
他自己的事都还一大堆,实在不想这时候再与叶琅有什么纠葛,何况凌恪还在这儿。
凌恪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他和叶琅算不上熟悉,对方更没有找他,没必要越俎代庖,叶琅能隐藏到现在,也有自己的本事。
“长翼号”在几天后结束第二次货检,再往前经过界山,就正式到了孟教。
辛涣和凌恪也即将离开飞舟,瑶夫人会提供一些帮助,除了抽调开巡视的护卫,商船在经过夷城郊野时还会放缓速度,他们有半个时辰。
离开方式简单粗暴,直接跳。但不同于曾经被迫落下飞舟,辛涣准备了纹器版降落伞。
飞舟体型越大往往飞得越高,“长翼号”所在的水平线已远远超出六级以下飞鸢类纹器所能达到的极限,直接使用飞鸢,不光纹器极易损毁,坐上去一样自由落体。
下落时产生的罡风会削减大部分纹器的威力——其实并不需要纹器,血裔能凭修为
', ' ')('抵抗一部分重力,凌恪当然能做到这点,辛涣也勉强可以,但现代人的科技素养不允许他放着省力的办法不用。
瑶夫人站在舱室窗前,目光迷离地望着船舷处的两人,下一刹,女人转身抱住牧先生,她脸上的怅然瞬间消失,咬紧了一口银牙,采儿真没说错!
凌恪愣了一下,猜测辛涣或许有些紧张,也就没有挣脱,但姿势对他来说有点别扭,平常演戏辛涣都是缩进他怀里,他没想过对方舒展双臂时也能将自己包拢住。
脱离船舷后是急速的坠落,一阵头晕目眩后,辛涣逐渐适应,鼓荡神力激活纹器,巨大的伞帆在头顶撑开,凌恪几乎同时催动神力,有一个短暂的间隙,两人不仅没下降,还小小上升了一些。
凌恪:“……”
他抬头看了看,默然收回神力。
“放松,可以看看风景,你觉不觉得有点浪漫?”
云霞织锦横披长空,山水绣线点缀苍原,城池点点棋布星列,虽然置身无处着落之所,却将天地的壮阔斑斓都尽收眼底。
辛涣很认真地问出这句话,换来的却是凌恪的轻笑。
他不满道:“你不觉得吗?”
“浪漫。”凌恪回应道,依然语声带笑,他更觉得辛涣有点神奇,总是做些意料之外的事,说些意料之外的话,难得还不惹麻烦。
“现在说晚了,没有说服力。”辛涣恨恨道,手腾不出空,只好报复性地拿脸撞了撞凌恪的脸。
撞完两人都怔住,然后凌恪伏在他肩上大笑出声。
笑得辛涣心里发痒,手臂不自主收紧了紧。
路途上乏善可陈,绕行山脉听上去遥远,其实只三五座山,孟教地处遗洲东陆,多深山大泽,城池因此割裂,实际相距很近。
大约花了一天多时间到达地方,辛涣不大确定地取出地图,眼前居然是个热闹村寨,正值暮时,炊烟四起。
大多数前人留下遗迹都会想方设法不让人寻到,好似不跨越个千山万水就不够诚心,这位风前辈倒是特立独行,不仅留下地图,干脆处在人烟聚集之地……这遗迹真还被人强行闯入搜刮干净?
而且寨子里哪有地方容得下遗迹?
他又拿出蛇目,打开木匣时凌恪皱了下眉,这气息有些诡异。
雾气中蛇目缓慢偏转,几乎完全睁开的竖瞳朝向村寨背后的矮山。
矮山上也住有人家,半山腰还有一座古庙,尖顶上系着几条彩旗,外面围着一圈石柱。
不大对劲,凌恪改变了原本离去的想法,决定和辛涣一同前去看看,若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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