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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市东,一间落在街巷夹角的商铺,匾额上店名为“小茗香”。
这位置绝算不上好,门面也灰扑扑的,来往行人大多视而不见,店里生意零丁,柜台前干脆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椅子上一名仆役打着瞌睡。
掌柜在后院。
后院仍旧朴素,没什么特别,但,如果看得仔细,一间灰墙房的外壁上不时有纹路光芒闪过,这居然是件洞天类型的纹器。
——任何洞天纹器,都是有价无市。
灰屋内,三人相对而坐,一人是掌柜,另两人是辛涣的熟人,习煌和贝煦。
掌柜跪坐于席,掌心朝上双手上抬,前额触地,拜伏一礼,然后问道:“二位少主,此行可顺利么?”
贝煦还礼答道:“回郁老,一切顺利,再布设东南、西南两处即可圆满。”
郁老:“此事回禀古妖大人,当记二位一大功。”
贝煦心中一动,问道:“郁老,黑月界状况如何了?”
郁老摇头,语气沉重:“前日已是第三次南迁。”
“第三次……”贝煦喃喃,不妙啊。
“二位若无他事,功成后最好尽快回返北境。”
习煌直了直身想开口,余光瞥见贝煦疯狂朝她使眼色,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没说话。
……
两人走出“小茗香”,习煌劈头就是一句:“你别忘记答应过我。”
贝煦心里发苦,皱紧了脸,迫于淫威点了下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能不能别给妖修丢脸?”习煌叱道,路人不由侧目。
“你小声点,就没人知道我们是妖修。”贝煦越发愁眉苦脸,想到之后还要去追踪习煌口中那对“奸夫淫夫”,他就觉得前路一片灰暗,妖生了无希望。
习煌怒道:“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架?”
贝煦顿时摇头如拨浪鼓。
习煌冷冷一哼:“上次的账还没……”
她的话突然卡在一半,脚步也顿住。
贝煦疑惑地朝前望去,与辛涣目光相对。
“……”
身旁轰然爆发一股强横灼热的气息,贝煦面色大变,拼命拉住习煌:“姑奶奶,不能动手,这是城内,动手就完了,冷静、冷静,求你……”
五纹妖修气势骇人,行人纷纷受惊退避,许多商铺激活警讯纹玲,清脆之音响成一片,城卫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在迅速靠近。
这些辛涣都无暇去在意,作为习煌针对的正中心,他被锐利得宛如实质的杀意紧紧裹挟,仿佛烧红的烙铁一块块落在身上,燔肤炙骨。
逃,必须逃!
仅剩的一丝意识费力拼凑出一个念头,辛涣咬紧牙关,浑身每块肌肉都在发力,拼命运转起氏纹,平时如臂指使的神力,此时滞涩如铅。
外人看来,他只是呆立在原地,青筋跳突,面容狰狞。
铁甲声停,十数支长矛铿击地面,一股厚重沉稳的气势阻隔了杀意,又许是习煌主动罢手,辛涣终于收归回身体的控制权,顾不得形象后退两步,箕坐在地。
城卫军将两名妖修团团围住,贝煦高举双手:“误会误会,没动手没动手,我们是良民。”
他用手肘拐了下习煌,后者不情不愿地半举起手。
一名军士厉声道:“你们违反了第二百四十九条城规,惊扰民众,跟我们走一趟吧。”
贝煦和习煌并未反抗,被城卫军围拥着走出墟市东门,期间甚至没人看过辛涣一眼。
集市恢复如常,商铺接着开张,行人言笑自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辛涣扶着廊柱站起,双腿依然有些发软,他喘顺口气,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若失魂。
拖着沉重的脚步,辛涣慢慢走回研究院。
来到遗洲后,辛涣不是第一次与死亡擦肩。事实上,因为违逆剧情,他时常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
体验虽然惊悚刺激,但转瞬即逝,不会有“后遗症”,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担心后怕,久而久之,辛涣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错了。
那些不是真正的死亡威胁,今晚才是。
就算他清楚城池内不得私斗、不得伤人,面对习煌时他依然感到恐惧。
是的,恐惧。
因为习煌完全有能力在城卫军到来前杀死自己,如果她真的动手,或许会受到城规处罚,但自己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习煌会如何选择,生死完全掌控在他人手中。
即使这次逃过一劫,他也难以预料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再遇习煌,如果在城外,对方毫无疑问会动手,如果在城内,他也不敢再赌。
悬殊的力量、绝对的被动、长存的威胁,是恐惧的根源。
他到现在才发现,真正面对强敌的时候,他居然束手无策,空有三纹血裔的修为,氏纹无一不是顶尖,却拿不出一个应对手段,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 ' ')('或许学宫城池对武力的严苛管辖麻痹了危机意识,又或许还受到前世社会思想的残留影响,他一时竟忽视在这个世界里,人和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可以大到无法逾越,强大者以武犯禁,弱小者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敌人可不会在意你是个爱好和平的非战斗人员。辛涣自嘲了一句。
他厌憎弱小,无论哪一方面。
以前修为战力相关的事总被他排在顺位最末,又因为种种原因一再拖延,现在才惊觉错得离谱,辛涣打定主意,一要尽快晋升到四纹,二要好好研究下保命绝招。
不说打败习煌,起码要能逃掉。
他拿出纸笔,罗列一些短期能实现的办法。
三更,工坊中灯火通明。
地上横七竖八睡着一群人,桌旁脑袋相抵围着一群人,还有一群人互相指着鼻子,争得面红耳赤。
“单纹内有阴、阳二性的神力,水为二阴一阳,阳居中位,神力向外衍,其象期最长,火为二阳一阴,阴居中位,应向内收,象期为最短,那就是三十六。”
“放屁!神力外衍是阴阳互斥,火也是阴阳互斥,象期是六十。”
“都他妈少瞎说,没看见这上面写的吗,每属单纹象期不同,金才是三十六。”
“……”
冯玑左右望了望,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屋门。
“冯爷,您这是去哪儿?”罗三同抱胸倚在门前。
冯玑吓了一跳,却迅速镇定下来:“内急,不行吗?”
别说,他这一脸正气还真挺唬人,如果手中没揣着两卷纹图,脚步也不是朝向西屋的话。
罗三同失笑:“你不怕老板已经睡了?”
冯玑见被戳穿,所幸也不装了:“你瞎啊,没见灯还亮着。”
“那你去吧,我会告诉大家等你的好消息。”
罗三同说完进了屋,冯玑对着他竖起一根中指,低声骂了句,跑向老板的屋子。
辛涣受了刺激通宵没睡,不过对他来说熬夜早就是家常便饭,血裔体魄和蚀力加持,他连半分不适感都不会有,次日继续精神奕奕地讲课。
上课前还有两件事,作业奖惩和评讲。
“昨天作业做得不错,只有三个人不合格,丁贵、王泉、陈宾,扣一枚血晶。”他念到名字的三个人,神色有点萎靡,但没有太激烈的情绪,说明办法生效了。
“冯玑。”
“在。”冯爷顶着两只硕大的眼圈,声音有气无力。
辛涣有点纳闷,他不是凌晨刚过就交了作业?怎么看上去反倒是最虚的一个?
“你第一个完成,奖励三枚血晶。”
居然是当场发放,众人忍不住一阵骚动,俱都双目放光、呼吸粗重。
三枚血晶,老板真大方啊。
冯玑陡然振奋,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听着血晶碰撞的脆响声,一脸陶醉。
他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挑衅地瞪了罗三同一眼,就是这孙子,坑他讲了一晚上作业,最可气的是,听的人最后都睡了,他没睡成。
罗三同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辛涣对底下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单讲评完作业,又开始教新的内容。
大概是血晶激励起了作用,这次上课无人不是聚精会神,纸笔相触声如春蚕食叶,沙沙不绝,虽然哈欠声不断,也陆续有人睡着……总体还是令人颇为满意。
讲课到中午结束,辛涣留下作业,又去了趟墟市。
习煌触犯城规,即便没有伤人,也要被关押上十天半月,暂且不怕碰见。
照例买完妖族情报,辛涣踌躇片刻,走上云浮楼二、三两层。
过了一会儿,他从楼上下来,吹了吹外面的风,清醒了。
龙心佩,四级顶阶消耗纹器,能抵御五纹血裔一击,九千血晶。
风隐灵镯,四级顶阶辅助纹器,有隐匿气息、躲避追踪之用,一万四千血晶。
凝骨蚕丝袍,五级顶阶防御纹器,水火不侵,坚韧非凡,四万两千血晶。
……
东西好是真好,贵也是真贵。
辛涣忽然想起很早前送给叶琅的一件五级纹器,那好像是几个造物院同修为了拉拢自己联合送的,当时他对价钱的领悟还没这么深刻,觉得平时用不大上,珍贵但是鸡肋。
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难怪坐拥一个空间界域的阮扬灵都有点惊异。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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