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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浑浑噩噩结束了实习。
残酷的生活向人们证明,即使你看起来死了,工作也要继续。虽然最后几天的进度几乎为零,靠着之前的积累,他也低空飞行进了岗。没有Nicolas,时钟不会因此停下转动。罗伊开始理解罗月江为什么那么喜欢公司。人们繁忙到极致,没时间将生命浪费在无用的愁思上。
尽管如此,室友们看出他一点也没真的好起来。这个面无血色的冷静罗伊比傻子罗伊看起来可怕太多,仿佛罗月江本人亲临。他们多少在罗伊的视频电话里出现过,深知男人如何杀人不见血,几句话将他们问得落荒而逃。
“走。”埃洛特抓着罗伊胳膊硬往卧室外拖,“杰西的实验室是培育蘑菇的地方,不是你头发里。”
“你这是刻板印象!”杰西一边拖着另一半一边抗议。
随便吧。罗伊靠在两人身上望着天花板想。他已经有几个周末闭门不出,因为手伤不做饭,连买菜都懒得。不是究极死宅,但躲在卧室里消磨时光的手段比比皆是。如今就连真正的家里蹲杰西都要拉他一起出门,可见问题严重性。
暖阳晒脸,三人并排走在大街上。各有事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来一次纯粹的兄弟会了。尤其想到不久之后毕业便要各奔东西,这很可能是他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团聚。当初阴差阳错成了室友,最后竟是这几年间最好的交情。
吃喝打闹,论娱乐,没有比埃洛特更在行的。在游戏厅玩高兴了,罗伊也渐渐恢复情绪。世界不过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他从未认识Nicolas,三兄弟团在一起四处鬼混,一年到头,竟是走了一圈。
酒足饭饱揉揉肚子,埃洛特提议看个电影一起回家。其余两人双手赞成,轮到选片时,没有谁有特别好的主意。“就选最火的吧。”杰西说,“我最近在考试,已经很久没看了,不了解院线。”
罗伊点头同意,然而当票拿到手中时,他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自己怎么粗心到忘记谁是巨星了呢?名人就是这样,即使你想忽略,他也会以各种手段反反复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
无所谓,他已经和Nicolas分手了。罗伊深呼吸,跟在两人身后进场。撇开这层因素,安德烈现在只是个演员。他无需嫉妒,也无需回避。他们是两条终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还行。”跟着人流走出影厅,埃洛特低头在手机上扔番茄,“虽然有顶流巨星加盟,动作戏和追车也不错,但剧情略显愚蠢。”
罗伊懒得开口。自从知道Nicolas的前男友是安德烈后,看电影时对着那张脸的特写总觉得有些别扭,忍不住想象二十年后的自己,浑身鸡皮疙瘩。这让他整场电影都心不在焉,不是一个合格观众。被说长得像明星应当是种夸奖,但他高兴不起来。
“这类爆米花片都是如此。”杰西跟在他身后将玉米嚼得咔嚓作响,“……为什么这些人跑得这么快?”
仿佛只有他们在慢慢出场,其他人正从他们身边掠过,一股脑冲向外面。埃洛特眼疾手快逮住一个工作人员。“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不是安德烈的粉丝吧。”对方友好地回答,“今天安德烈和剧组在这里有宣传活动。凭票根在活动结束后可以参与抽奖,运气好能拿到当场签名的海报和明信片。”
难怪那些人这么狂热。罗伊耸耸肩,“我们走吧。”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无所谓,不过反正是免费。”杰西喝光可乐丢进垃圾桶,“安德烈的周边在二手网站上被炒得很高,中了可以小赚一笔。”
埃洛特站在原地琢磨片刻,“我们要去。”他跟上人流。
“为什么?”罗伊不解,只能跟在他身后。
“你知道依米有个好朋友是安德烈的狂热粉丝吗?”埃洛特转头朝他喊,“她们最近有点小矛盾。如果我能抽到奖让依米送给她,她们应该就能和好,我也不用听她念经了。”
没能找到拒绝的理由。如果是这样,他也乐意让依米高兴。明明生活处处都是矛盾,罗伊想。一句道歉,一个礼物就能和好,Nicolas却偏偏选择最决绝的手段。一个总是走在中间左右飘摇的人,这次却没有一点回旋。
现场果然是人山人海。采访已经快要结束,他们赶上了末班车。将票根交给工作人员,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罗伊站在人海中,遥望着台上笑容灿烂的巨星。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安德烈呢?让依米朋友疯狂的安德烈,让Nicolas哭泣的安德烈,还有让维多利亚愤恨的安德烈。
以及那个至今杳无音信,让罗月江放不下的安德烈。
太远了,太近了。安德烈对他一无所知,却又在他的生活中无处不在。罗伊呆望着穹顶上的吊灯。它像人造太阳一样光芒闪烁,快刺瞎他的眼睛了。
“老天!”一声尖叫唤回他游走的思绪,“我们中奖了!”
身旁立刻唰唰投来嫉妒的眼神。埃洛特捏着票根激动地摇晃他,“是你的那张,罗伊。你小子运气真
', ' ')('好!”
真好。罗伊抽了下嘴角。“是你要的,你去拿吧。”
他们跟着埃洛特钻过拥挤的人群上台。安德烈坐在桌后,耐心地给前面的粉丝签名。写过千百次,他的动作十分流畅。男人侧脸如刀削斧刻,和自己的圆脸有那么一点点区别。这是罗月江说他动过手术的原因吗?
队伍越排越近。有一瞬间,罗伊想问他是否记得自己和一个叫Nicolas的歌手约会过。然而毫无意义。他和Nicolas已经分手再无联系,而安德烈的情人,也远不止一个洛伦斯。维多利亚早说过,爱安德烈的人实在太多。想得到男人爱的条件竟然是不要爱上他,这本身就是个悖论。
“我有安德烈的号码,那有用吗?”
这是Nicolas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而他现在竟然也走到了这一关卡。Nico仍然存在他手机里,和骨瘦如柴的青年截然相反,胖胖的橘猫依旧晒着乡村的太阳。但他永远等不到那个特殊的气泡提示音了。
他们的连接断掉了。
“真少见呢,”安德烈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我很少碰到几个Alpha来参加活动。”
Omega总是像狂蜂浪蝶般扑过来,这是只有最顶尖的Alpha才能堂而皇之说出口的话。
“其实我也是替我的伴侣要的。”被巨星盯着,最厚脸皮的埃洛特竟然也有点不好意思,“电影我很喜欢!你今年没能得奖真是太可惜了!”
墙头草。罗伊在心中朝好友比了个中指。他明明因为《海洋》得奖高兴疯了。
“没关系,被提名已经是对我很大的认可。”安德烈拿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海报,“但那些主持人的嘴真是太毒了,对吧?”
“对!”提到这个埃洛特就来劲,“今年的开幕致辞肯定是历代最狠的。”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行了。罗伊偷偷翻了个白眼,准备替埃洛特拿走海报。安德烈手握金色油性笔,在海报下方龙飞凤舞写下签名。
A-n-d-r-e-w,勾,点。
“你们是一起来的吧——”
他抬起头,正对罗伊眼睛。
一股诡异电流窜过罗伊心头。他见过无数次安德烈,在电视上,在荧幕里,在购物中心的高墙。然而那些无一例外是镜头与后期制作的精心刻画,让人们看见最完美的他。而今天却是他第一次与安德烈面对面,没有滤镜,没有剪辑。
好像太像了,甚至连耳垂处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即使身形体长都有所区别,轮廓却近乎重合。周围也有人发现了,小声议论着。
“中奖的是这家伙。”埃洛特喜出望外,“他最近很倒霉,今天倒是撞了大运。”
安德烈怔了一瞬,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在粉丝的目光中立刻恢复公式化的笑容。“你多大了?”
“二十一。”
“还是个孩子呢。我也想年轻二十岁。”他将海报递给罗伊,“放心,跟我长得像,你肯定运气不错。”
其余人又一次为他的幽默感哈哈笑成一片。忽然成为目光焦点,罗伊有点不好意思,推着埃洛特匆匆下台。杰西跟在两人身后,回头却发现安德烈盯着他们,下一个粉丝已经到了面前,他无动于衷。然而眨眼睛时,他却已经和对方谈笑风生。
坐在出租车上,埃洛特美滋滋地将海报拍照发给依米邀功。女孩显然起了兴趣,从罗伊的角度,能看见聊天气泡不断往外跳。
埃洛特今晚有饭吃了。罗伊从他膝盖上抽过海报,想看懂这玩意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喜笑颜开。与安德烈对视的一眼后,古怪的感觉始终趴在他背上挥之不去。海滨城市夜晚繁华依旧,汽车穿梭于路口,窗外灯火如流滑过纸上人脸颊。他靠在车窗边,借着城市夜光照亮海报。金粉油性笔墨迹在光下闪烁,投进罗伊眼睛里。Andrew。勾。点。
勾。点。
点。
脑子里有烟火不断噼里啪啦跳动。罗伊前额抽疼,闭上眼睛,然而一片黑暗中,金光仍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总觉得眼熟。仿佛他并非与这个符号初次相见。
金色的小小圆点像火星点燃神经末梢,膨胀如陨石一路冲向大洋彼岸。何止是第一次,坐在罗月江大腿上时,他曾在办公桌的夹层里无数次见过这一串连笔,末尾的小小落位正点在红心K的国王头顶,如王冠上最亮眼的钻石。声音可以变化,相貌可以修正,但一个人的笔迹终生难改。
安阳是他的父亲。就在刚才,他终于见到“安德烈”。明明从Nicolas提到的第一天起,他就该想到。年龄符合,同为移民,老少通杀的魅力。何况还有罗月江亲自到场,每一次他都本能地避开了正确答案。一切都说得通了。十八岁的安德烈远渡重洋了解娱乐圈文化,正碰上十七岁瞒报年龄混进酒吧的罗月江。离开之后他四处旅行,几年后初入影圈拍了令Nicolas魂牵梦萦的《天使》。人气如星火燎原,越烧越烈,而此时襁褓中的罗伊还在牙牙学语,一无所知。
可他宁可什么都
', ' ')('不知道。和自己偶像的私生子谈恋爱上床,Nicolas会怎么想?手指死死拧着把手,罗伊剧烈地喘息。
“哥们,你晕车?”埃洛特抓住他胳膊,“你浑身都在发抖!”
“回家。”不想吐在车上,脸色惨白的罗伊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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