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知道上城区是极尽繁华地,但路边停满的豪车,还是闪瞎了罗伊的眼睛。
Nicolas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达,但罗伊却被堵在路上。闲来无事观察道路两侧人流,他发现不少人扛着摄影机。今天有什么大型活动吗?
电影节颁奖晚会,今晚在山庄的西尔维娅宴会厅举行。他刚打开社交软件,就看见了冲在前排的话题趋势。出席的明星自然少不了安德烈,洛伦斯也会作为嘉宾在中场休息时表演。依米的确在很久之前和他提过这事,不过他不关心娱乐圈,也就抛之脑后,没想到正是今天。如无意外,女孩现在正陪着激动的埃洛特等待红毯开幕。曾经觉得遥远的名字,现在竟然近在咫尺。
驾驶座上的罗月江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花枝招展的夸张晚礼服。参加宴会的不止演员,还有歌手和脱口秀明星,仿佛全城的人都朝这里涌来。这是娱乐界一年一度的盛宴,今夜他们将是全球关注的焦点。
“我们可以把车停在这里,”罗伊提议,“餐厅走十分钟就能到。”长龙不绝,他怕罗月江心生不满,苦心经营一下午的努力付之东流。
罗月江没什么意见。这个位置能看见西尔维娅宴会厅金碧辉煌的圆顶,四周路口被热情的粉丝堵得水泄不通。大屏幕上正实时直播红毯入口,穿着正式的记者采访来客。他们绕开人流,前往餐厅,一辆辆名车与他们错身而行。
Nicolas早已等候在门口。他面色平静,但罗伊知道他仍然有点紧张,青年昨晚就穿什么衣服和维多利亚聊到半夜。因为是重要场合,他最终选择了安全的白色毛衣与卡其长外套,脖颈戴着罗伊送的海蓝项链。小巧的脸型和身材,加上校园风的着装,让他看起来是和罗伊相仿的学生。精妙的谎言。
“Nicolas。”他微笑着自我介绍,先伸出手,“您肯定就是罗先生。”
“你好,”罗月江握住冰凉的手,“叫我Evan就好。”他云淡风轻,罗伊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
上城区餐厅一如既往装潢华丽。在这里你随时要保持无死角的完美,因为转身就可能碰见国际巨星。着装礼仪得体只是入门,沉默是金,罗伊嚼着菜肴却舌尖无味。窗外夕阳鎏金覆盖宽阔的星光大道,童年的自己恐怕很难想象,有一天,他与那些震耳欲聋的名字触手可及。
Nico不喜欢也不擅长伪装,但在罗月江面前,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个需要应酬的娱乐界人士。罗月江四处出差,而他也要满世界跑。两人谈论的人事,是罗伊从未见过的风景。他想起自己之前许愿去滑雪,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实现。谈话进行愉快,米其林餐厅的菜肴也毫不让人失望。一切井然有序进行着,让罗伊几乎觉得这一天要平静地过去了。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他不经意间问起最普通而致命的问题。
没有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和碌碌无为的人鬼混。Nico脸色略显苍白,“我以前是歌手,后来解约了,有一笔违约金用来维持生活。”
罗月江没有大惊小怪。“我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离开家里安排的轨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点头,“但我要养他,如果我不出去,这家伙就会在出租屋里饿死。人要先生存,才能有生活。如果你不工作,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撒谎在罗月江面前是没有用的。“就……看看电影,在网上和别人聊天。”他知道罗月江有多不喜欢虚度光阴。他搞砸了。
“电影?”罗月江轻哼了一声,“谁的?”
罗伊坐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罗月江以前买报纸不都只关心投资新闻,直接跳过娱乐版吗?Nicolas也没想到他问这个。“嗯……安德烈。您知道吗?”这是两人之间的禁忌词汇,他的声音变轻了。
“听起来不是好人,”罗月江慢悠悠地切下一块牛排,“最好换一个。”
罗伊和他提起过罗月江以前的恩怨。这是记仇,Nicolas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
危机盖着玩笑的披风从身边经过,血汁自肉流进盘里汇成一滩。
“是那条项链吗?”罗月江忽然说,“他给你买的。”他看向Nicolas胸口的萤蓝猫眼。
“啊……是的。”Nicolas低头轻轻攥住,“也谢谢您,我很喜欢。”
在情侣之间,这些彩色石头并非普通礼物。有不知从谁开始不成文的规矩,让它们象征着更遥远的约定。如果没有下决心,不可轻易收下。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
“和他在一起,我想你也明白,罗伊是个很认真的孩子,有时候甚至是死脑筋。他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就会以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讨你喜欢。”
爸。罗伊捂住通红的脸,却被罗月江一个眼神封了嘴。
男人盯着冰凉的虹膜,“我以前顾不上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现在他想去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他顿了顿,“只要你在答应他时,自己也问心无愧。”
他不怒自威,冷冷的眼神压
', ' ')('在肩上有千斤重。Nicolas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低头看着雪白瓷盘,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压迫感只存在短暂的瞬间,罗月江收放自如,仿佛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拉扯家常打发时间他很在行,餐厅里偶尔有高脚杯碰撞响动。
晚餐完毕,也仅仅是夜幕初现。罗伊握着Nicolas手心,掌中还有热汗。青年轻轻拽他胳膊,眼神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把罗月江支开。
“我……可能要先送Nico回去。”罗伊自然接收到信号,但罗月江也不好对付,“他住在中部,离这里比较远。”
天色一暗,西尔维娅宴会厅便愈发光耀夺目。颁奖典礼快要开始,Nicolas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竟然都在这附近。罗伊可不能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罗月江目光扫过他俩,“无妨,我没来过这里,正好也想一个人逛逛。”他看向金色圆顶,“那里为什么站了很多人?”
“今天是电影节颁奖典礼,很多明星都会来。”罗伊如蒙大赦,“你要过去参观吗?”罗月江不关注娱乐新闻,但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电影……”罗月江琢磨片刻,“好吧。”他看向Nicolas,“希望以后还能见面。”
罗伊余光看见Nicolas脸色略白。“当然。”他说,“下次见。”
他们点头告别,罗月江走向宴会厅,而青年抓着罗伊衣角,默默垂头离开。
“你怎么了?”眼见罗月江消失在人群中,罗伊赶紧问。餐厅的菜品非常棒,他也精确地知道Nicolas的口味和营养需求,应该不可能出问题。
“他想杀了我。”Nicolas说。
罗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用力拽着走向停车场。
热闹·。
这个词从来离罗月江的生活很遥远。他喜欢安静的办公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会议间,生命中听过最吵闹的就是婴儿罗炆星的哭声,有许多次他都想掐死襁褓里的小玩意。
但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总离不开声音。酒吧里杯盏碰撞,客人哄笑嬉闹,扑克牌在指尖飞舞刷刷作响,枕边耳语情话。就连告别也像撕碎一朵玫瑰丝绢。
纯黑布加迪停在红毯前,一时山呼海啸震天,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照亮紫罗兰夜空。罗月江站在人群中,看着安阳下车,在长枪短炮中冲着拥挤的人群挥手。为了参加这场重要的颁奖礼,他的设计师别有用心,在黑色丝绒礼服的基础上,别了一支凤凰翎胸针。上帝太爱他了,甚至舍不得给他的轮廓留下一点生活的磋砺。这就是为什么罗月江在踏出机场的一瞬间就发现目标:无论安德烈是否是真名,安阳永远不会变。他是一团火焰,没有什么委曲求全,只会熊熊燃烧直到生命最后一天。当初酒吧的魔术师是无名之辈,如今的他早已站在巅峰。
记者和摄影师们跟着安阳往这边来。罗月江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千篇一律:签名,采访,入席,等待颁奖。男人的影子在斜射的明亮白光下被拉得很长,碰到自己鞋尖。这是二十年来他们最近的距离。
他看见安阳接过旁边有粉丝冲上来递过的签名板,笔下龙飞凤舞。
“……安德烈。”
他自然而然跟着笔迹读出。热量出口时触碰空气,凝结成缥缈的白烟,被欢呼的海潮推着身不由己地向前。闪光灯像雪一样噼噼啪啪地落男人一身,照得黑色西装肩膀一片亮白。他读过无数遍,却还是不能像本人一样发出灵活的卷舌尾音。十九岁的安德烈反复纠正,但每一次都差之毫厘。最后他们放弃,变成安德烈学他半生不熟的口音。
安阳的脚步顿了一瞬,于是身后簇拥的种种也跟着停下。他瞪大眼睛,忽然回头,目光不可置信地在一群中来回搜索,脖颈侧边因用力吞咽唾沫而突出两根青筋。
“……Evan?”
可是拥挤的人群充满密密麻麻的陌生面孔,无一例外是狂热的眼神。身旁的陪同者轻轻拉扯,这是不允许失误的现场直播,在他们身后还有来客。安阳流畅地回身,朝前走出一步作为应答,像过了乐谱中的一个停顿符号而非突兀的插曲。于是行队继续向前,所过之处迎接盛烈欢呼,仿佛帝王即将加冕。
走过星光大道,奔赴红毯看热闹的行人与罗月江擦肩而过。一路之隔,这里寂寥得冷清。他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冲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发动机轰鸣,刺眼光芒照亮湿润的地砖。冻春时分,暖流将至未至。雨丝如细雪落地,车灯中飘着蒸气云烟。罗月江臂弯抵着膝盖,双手覆在脸上。
“再见。”
车里空空荡荡,无人应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