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厅,姜成瑄就接到宋清秋的电话,告知有紧急工作,要到中部出差。宋清秋在电话中,一再叮嚀姜成瑄三餐要正常,晚上要好好睡,姜成瑄看到一旁带着揶揄眼神的骆佳珣,只好转身轻声回答一一应诺着。
第二次看到姜成瑄这种回避的姿态,骆佳珣不禁失笑。她在心里猜测姜成瑄的心情,应该是自白之后的羞怯吧。她在姜成瑄的面前,始终是直白坦率的,姜成瑄也总能给她一种安心吐露心事的氛围。像刚才那样的谈话,在她单方面来看,是很正常的。可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还会看到姜成瑄的这一面。
老闆大人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无所不能,不论任何事,到了她手头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任何人到了她眼前,没有她看不清的。在刚到姜成瑄身旁工作时,她也曾对姜成瑄抱持着淡淡的綺丽幻想过。只不过不到一个月,就被姜成瑄无情地抹杀掉了。
儘管当时姜成瑄一再地用打趣的语气,向她明示不想和同事曖昧不清,尤其是身为贴身助理的她。年少轻狂的她,每次听了都想任性地掀桌,很想拉着她的衣领,拖到傅品珍跟前,质问她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在那个时候,她还是隻小菜鸟,并不清楚姜成瑄与傅品珍的恩怨情仇。
直到有一天,姜成瑄在办公室里,勾着她的下巴,贴近她的耳朵,以近乎呢喃的语调说,「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那柔软的嗓音依旧,曖昧的表情如常,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警语,在那一刻却让她打了个激灵。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温柔的气氛下,竟然会感觉到颤慄的心惊。短短的一句话,姜成瑄并没有伸手推开她,还与她保持着亲密的距离,她却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与姜成瑄之间,隔着像大峡谷一样深的鸿沟。
突然之间,她懂了。总是对每一个女人很温柔的姜成瑄,也是可以很温柔地在女人心上划下一刀。看起来老是不会拒绝女人的姜成瑄,当她不想要的时候,任何人都无力反对。
于是,她后退了一步,退到小助理的位子,从姜成瑄的迷恋者行列里脱队了。对于姜成瑄的诱惑,她自己发展出了一套解毒法。然后就过了这么多的年头。
而此刻的姜成瑄,就像刚蜕下旧壳的龙虾一样软弱。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
因为姜成瑄的电话还没结束。她站到一旁的路灯下,抬头欣赏着在灯光下飞舞的金龟子,没想到在这大都市里,还能看到金龟子。就像当初看到夏子清时一样意外。
就在她经过姜成瑄的洗礼后,就在她以为这圈子里的人,都像姜成瑄一样没心没肺的时候,夏子清像是闷热夏日午后,一场清新的小雨般,落在自己的心头。夏子清带着乾净又冷漠的气质,就像第一次见到姜成瑄时的感觉。顿时她觉得自己像个花痴一样,老是被这种人迷了眼。
但这次她学乖了,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远远地观察。直到姜成瑄把自己一脚踢到夏子清身边。那天姜成瑄站在她的办公桌前面,扔了份资料夹在桌面上,宣布她不能只当个小助理,她要培养她朝经纪人的路线前进。夏子清就是她的第一个客户。
夏子清和姜成瑄不同的地方在于,姜成瑄温柔地在她们之间划出了界线,而夏子清高傲地对她伸出了双手。
在她眼带桃花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之后,姜成瑄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是经纪人,不是保姆。不需要对客户付出多馀的爱。」
姜成瑄没有拦阻她与夏子清的爱情路,但她知道姜成瑄并没有支持,她只是冷眼旁观。以致于最后她们不欢而散时,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姜成瑄诉苦,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她对姜成瑄的作壁上观感到不满,她对姜成瑄的放任觉得生气。一时之间,她忘了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即使姜成瑄阻拦了,她也不见得会乖乖听话。
最后,是姜成瑄在pub里找到了她。她并没有像失恋的人一样,喝了个烂醉,她只是坐在环绕着舞池的单人座位上,默默地掉泪。
姜成瑄像拯救公主的屠龙骑士一般,出现在她泪眼婆娑的视线中,带着五光十色的背景。她绅士般地对她伸出左手,她像被蛊惑了似的,伸出手交到她的掌心。姜成瑄牵引着她走到舞池里,她随着恰恰电音舞曲的节奏,不顾骆佳珣蹣跚的步履,踩起规律的舞步。但双手始终握着她,支持着她,不让她跌倒。
激烈的电音舞曲终了,轮替上的是轻柔的慢舞音乐。姜成瑄的双手一带,骆佳珣落入姜成瑄温暖的怀抱。骆佳珣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看姜成瑄的表情,也没有听到姜成瑄对她说出一句话,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安心,像渔船停泊在港湾一般。
在她的脸颊接触到姜成瑄柔软的衬衫衣料时,那身体就像海棉一样,吸出了她啜泣的声音。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独自坚强。两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却像镜子一样,引得她顾影自怜。
待她哭完停歇时,她们已坐到舒适的卡座里,姜成瑄微笑着递给她一条带着香味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