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教授以前都没有去过星巴克吗?”白英眨眨眼睛问道,要知道,没在星巴克跟小伙伴们互抄过作业就不算是完整的青春啊!
路西绽淡淡说道:“我甚至在今天之前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星巴克。”
“……”商陆白英沉默望天,“那路教授,你不会也没喝过咖啡吧?”
“很少。□□对身体不好,所以我更倾向于喝茶。不过洛杉矶那边有家店叫还不错,我有时会去。“
“哇,听起来好棒。”白英一脸痴汉的看着路西绽。
“嗯。但比不过我们国家的茶馆,既好喝又不会太贵,最重要的是有益于身体。”
商陆拍拍白英的小脑袋瓜,道:“听到没有呀?路教授都发话了,以后可不要把咖啡当水喝了,小心喝成小笨蛋。”
“喝成小笨蛋怎么了,不是还有你养我呢?”
“咳咳。”乔倚夏干咳一声,“大庭广众的,注意点影响。”
商陆跟白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着两个朋友过的这么开心,乔倚夏也从心里为他们开心。
“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乔倚夏问道。
白英笑眯眯地说道:“大名肯定还是我公公婆婆他们取,我爸妈他们也没有意见。小名我已经取好了,就叫小苹果。”
“噗……”
本来一直在静静听着这一切的路西绽险些一口将咖啡喷出来,不小心呛住了,不停咳嗽,乔倚夏一边帮她拍背一边自己也笑了起来。小苹果,有创意,看来这两口子还是筷子兄弟的忠实米分丝。
白英尴尬解释道:“哎呀,不是啦,不是那个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是apple,有句话叫,youaretheappleofyeye嘛。我们的孩子当然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啦。”都怪最近小苹果洗脑洗的太严重了,连路教授跟倚夏姐都深受其害。白英懊恼地想道。
时间过得挺快,虽然路西绽不怎么跟他们搭话,只一个人遗世独立地想事情,不过乔倚夏他们三个人聊的很愉快,所以气氛很好,至少不算尴尬。
一直到后来来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学生,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个挺俊俏的男孩子,手里还拿着作业本,因为局促,不停推着自己的眼镜框,以缓解尴尬。
“那个,姐姐,可以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他口中的姐姐不是别人,正是乔倚夏。
“我?”乔倚夏笑一笑。以前蓝雪梧还说她长得一看就不像是有文化的女人,她自己也承认。怎么会有人主动来问她题目的。
男孩呆萌地点点头:“嗯。我刚刚不小心听到,姐姐是警校毕业的,那也是我的梦想学府呢,姐姐成绩一定不错。”
夸一个漂亮的女人聪明,绝对比夸她漂亮更让她开心,因为长得漂亮是她们天生的优势,她们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更何况,她们从小到大已经听了太多别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所以如果转而夸她们聪明,会令她们更加开心。这点就算是放在乔倚夏身上也同样适用,她拿过小男孩的作业本,看了看上面的古诗赏析,又抬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冷漠的路西绽。
这种感觉是似曾相识的,每个人学生时代也都有过。就像两个优等生是同桌,一个中等生如果来问其中一个问题,另外一个就会感觉很不舒服。
路西绽这种受惯了关注的人突然受到漠视,就算不表现出来,心里也肯定不舒服。
“让这个姐姐来帮你看,她比我要厉害多了。”随即把作业本推到她那一边。
“好啊。”男孩子笑眯眯说道。反正都是美女姐姐,谁看都可以。
“这种高中生的题目你拿来给我看?”路西绽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就看看嘛。”随即在她耳边说道,“这题我不会哎,别让我在高中生面前下不来台啊。”
漂亮的手指捧起作业本,看着上面优美婉约的诗词,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不就是那个,周邦彦写的那首,《少年游》……”
“这个姐姐又在跟你们开玩笑了。”乔倚夏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把作业本拿过来,说道:“这是欧阳修写的《采桑子》。”随即把作业本递到男孩子的手里。
白英和商陆二人看着路西绽的脸色由白变红,然后变得铁青,觉得这次来找她们真的是来对了,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一场好戏啊。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路西绽失误?竟然还能看到她因失误而说不出话的样子?如果不是胆子不够大,商陆真的很想拍几张照把这个珍贵的时刻记录下来。
路西绽不得不承认,她每天跟一堆案例打交道,记忆力再好,对高中学过的诗词也有盲点了。她本来以为,以她的智商,随便蒙一首应该差不多能中,谁知道今天运气这么差。
“同学,你还有没有其它没有写完的作业啊?”路西绽佯装平静地问道。
“还有物理没有写。”
“拿来姐姐帮你看看。”
“……啊?”小男孩抱紧了怀中的作业本。他承认,眼前的姐姐是很漂亮,比他们学校的校花还漂亮,可是这个漂亮姐姐靠谱吗,《采桑子》都能被她说成《少年游》,还那么理直气壮。物理老师那么凶,他可不想到时候得零分被罚写检讨书。
“嗯?你这是不相信姐姐吗?”
“哦!我这就去拿!”男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西绽明明表情是很柔和的,在他看来偏像一种变相的恐吓,吓人得紧。
看着小男孩慌慌张张翻书包找作业本的样子,乔倚夏笑着摇摇头,忍不住说道:“路教授,承认你输给我并不丢人。”
“公众惊人地宽容,他们可以原谅一切,除了天才。我的智商注定了普罗大众永远无法原谅我的失误。”路教授如是说。
白英吃完手里的布朗尼蛋糕,边擦手边说道:“原来路教授喜欢王尔德啊。”
“他是我师父。”
“真的?”白英眼里冒星星,她能说她最爱读的就是王尔德的诗了吗?
“白痴!”商陆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白英的头,他以前没觉得自家老婆这么蠢啊,怎么一到路西绽面前就智商清零了呢,“王尔德他老人家早在1900年就仙逝了。”
路西绽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唇,缓缓道:“虽然我今生无缘与他老人家相见,不过我想,如果他老人家知道当今社会有一位我这样的杰出青年深深崇拜着他,并且将把他的精神传承下去的话,也会很欣慰的罢。”
小男孩适时地到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物理作业是几张试卷,一厚沓,少说有六七套,白英一边凑过头去看,一边追忆着自己的青春。还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每次物理卷子她都只蒙选择题,大题只写一个解字就放进书包里,然后去学校抄班里学习好的。
路西绽快速翻了翻,对小男孩说道:“小朋友,你看好了。”
于是路西绽就这样在黑框男孩的注视下,用短短半个小时的试卷完成了六份试卷。白英和商陆再次见证了男孩由面无表情到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她做的快,而是因为在别人看来,路西绽特别像在乱写一通,大题连个过程也没有,全部都是直接写答案。不是乱写是什么呢。
其实他们的卷子是有发答案的,只不过每个大题都只有一个最后的结果,过程略,这对学渣们来说跟没有答案毫无区别。
男孩搬了个凳子在旁边心如死灰地对着答案,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给这个姐姐一个铅笔,这样至少还可以擦掉重写。
对着对着,白英发现男孩的表情又有了变化,仍然是目瞪口呆。不过这次目瞪口呆背后隐藏的情绪明显不同了,刚刚的目瞪口呆是生无可恋,现在是发现方才觉得生无可恋完全是虚惊一场。白英捂着嘴靠在商陆肩上偷笑,她觉得今天下午真的是过的太奇妙了。
“姐姐,我能拜你为师吗?”男孩摘下眼镜,眉头深锁,用徐志摩般忧郁的眼神深深地凝望着路西绽,仿佛他眼前的人不是路西绽,而是陆小曼。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姐姐现在已经不收徒弟了。”
“姐姐,你就收了我吧!”他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如何用三十分钟做完六套物理试卷的,要知道,光是每套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他就要花三十分钟了!路西绽不仅不需要写过程,基本上读完题目答案就出来了,在他眼里简直像个神人。
“是啊小朋友。”乔倚夏也帮腔道,“这位姐姐可是山里来的高人呢,麾下徒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姐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厉害的人了,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实在不好意思小朋友,时间不早了,姐姐要回家了。”说罢起身要离开,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她也就没什么跟一个孩子继续废话的必要了。其实这些题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学科跟学科之间本来就是互通的,像上次的溶金案就需要化学知识打基础,这些物理知识对她来说也只是奠基石,没有什么难度。帮他写只是在乔倚夏面前挽回点面子罢了。
路西绽拿起包来就要离开,完全不理会男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蓦地,她对上男孩的目光,无比认真地问道:“小朋友,你过了年就要高考了吧?”
“嗯!”
“放心,姐姐出题的时候会手下留情的。”
男孩看着路西绽潇洒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凌乱在风里,待到四个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恍然大悟拿起试卷追出去:“诶,姐姐!别走!你把后面大题的过程告诉我啊!”
☆、第132章此情问天
几个人也没有另行聚餐,但约好了明晚一起吃晚餐,乔倚夏也会尽地主之谊,带他们看一看夜景,逛一逛夜市。商陆夫妻二人跟乔倚夏路西绽二人不同,他们在念书的时候人缘就很好了,所以结婚那天去了很多好朋友,份子钱收到手软,虽然没在什么顶级酒店办婚礼,但是气派程度一点也不比五星级酒店低。
商陆是那种特别贴心的伴侣,绝对是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那种,加之白英是孕妇,所以她说要散步就散步,想打车就打车,商陆通通顺着她。白英其实长得没有特别漂亮,跟商陆在一起,从外形来看似乎不甚相配,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契合对方的人了,石韦说白英看起来娇滴滴的,恐怕做不好贤妻,不过只有商陆知道,自从娶到白英之后他从没有做过家务,就算是自己抢着要做白英也不会同意。
他宠她,她懂他。这就是最好的爱情。
“说起来,路教授能够这么快就恢复情绪,真的是一件好事。”白英吃下商陆用木签插着的章鱼小丸子,挽着他的胳膊说道。
商陆点点头:“是啊,虽然不知道路教授到底遭遇了什么事,不过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的情绪真的很糟糕,我一度担心她很难好起来了……不过想想也是,她毕竟是路西绽啊,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到底不一样。”
“对了。”白英想想起什么一般,说道,“我刚刚在洗手间遇到一个人,我觉得她好奇怪啊。”
“怎么个奇怪法?”
“我也说不上来。”白英嘟嘟嘴,思索道,“但就是感觉她整个人都怪怪的,有点可怕,你知道吗,她长得超像倚夏姐。”
“是吗?那应该很漂亮喽。”商陆用纸巾帮她擦擦沾到嘴边的料,玩笑般地说道。
“喂!”白英用手肘抵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道,“能不能认真一点!”
“好啦好啦,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以前不还老有人说我长得特别像郑少秋嘛。我看你自从怀孕之后整个人精神都紧绷起来了,乖,等会儿回去我好好帮你按摩按摩,你可能太累了……”
有贴心的爱人在侧,阴天也是好心情。每一段姻缘都是月老精心安排之后结成的果开成的花,颜色或明亮或暗淡,或长存或凋败,都将是镌刻在人生轨迹里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不过那一天一直到乔倚夏晚上下班回家之后,路西绽的情绪仍然不是太好,她深知她不是那种会把情绪带回家的人,更了解她很少在自己面前一张苦脸。一定是有难以启齿的心事,才会让她连假笑都做不到。乔倚夏帮她热了一杯牛奶,看着她像孩子一样一饮而尽,忍不住紧紧抱住她,把她圈进了怀里。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乔倚夏温柔握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夏,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说。”
“倚辉的案子,我恐怕无能为力。”
乔倚夏抱着她的手猛地一僵,紧接着却又更紧地抱住了她。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每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乔倚夏都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心头一痛,就像路书野之于路西绽,一辈子都是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了很幸福的生活,爸妈谅解她,爱人疼爱她,一切看似都很完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这个谜底解不开,她永远也不可能从梦魇中走出来。
乔倚夏觉得有点难受,声音也不自觉地夹杂了几分委屈的成分:“就帮帮我,不行吗?”
听到她带有哭腔的语气,路西绽慌忙转过身子,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我没有不帮你,只是这个案子实在过了太久了,很多线索都断了,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查出缘由。”
她头一次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她,微微摇着头:“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
“不。”她同她四目相对,“我不会骗你。”
乔倚夏觉得难受极了,她突然有一种弟弟真的无法沉冤得雪的感觉。路西绽是一个从来不会轻言放弃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经过她手的案子没有一个不能真相大白的,可现在连她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她想起倚辉甜甜喊她姐姐的样子,脑子嗡嗡作响,终于掉了泪。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每一滴都像一把匕首,刺穿进路西绽的心里,她痛,她比她还要痛。
“不要哭。”路西绽抱着她,皱起了眉,“不要哭倚夏,我答应你,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苍苍,我真的很想他,如果他还在的话……如果当年死的人是我……”
路西绽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平静而空洞:“这十年里,我也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当年死的人是我,那该有多好。我不用愧疚,不用背负着罪恶感活到现在。我解脱了,但这一切痛苦却要让我哥哥来承担,事实上,我是舍不得的。倚夏,如果当年离开的那个人是你,那么倚辉,他就要背负着跟你一样的痛苦存活。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对不对。上天让我们活着,就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带着对他们的哀思,好好活下去。”
乔倚夏被她抱着,在她怀里,自成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梦魇,没有仇恨,也没有负累,她只要放心大胆地躲进来,她就会为她扫平一切障碍,护她一世周全。
这就是路西绽对乔倚夏的爱。
两个人相偎躺在床上,皆没有睡意。
“苍苍,你不问我吗。”自从路西绽答应帮她查案之后,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天的事情。”其实,她是真的记忆全部断片了,她完全失去了倚辉被害的那一段,醒来之后,已经身在病床上了。
路西绽侧过身子,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抱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会自己查清楚的。”
痛苦的回忆,每复述一遍的伤害,不次于重新经历一次。路西绽不是神仙,她当然需要当事人的配合才能更好地查清案子,但乔倚夏不同,她什么都不要她说,她只要她幸福快乐。
可是幸福快乐的代价太沉重了。路西绽揉着她的头发,听着她的呼吸声,心猛然一揪。
她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这个案子查不下去,不是因为线索断了,而是因为,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有一个人,会彻底地被隔绝在幸福快乐之外,画地为牢,成为囚笼里的鸟。
乔家。
“一海,真的不阻止吗?”
“阻止的了吗?”乔一海苦笑一声,无奈说道,“那个女孩本事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她想查的案子,从来就没有查不出的。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疑案,只是一个,被我们封尘起来的秘密罢了……”
“让倚夏别跟她来往了不行吗?”乔母眼泪汹涌,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没有因此得到遏制,反倒是沾染了满手的眼泪。
乔一海揽住她,伸手帮她擦着眼泪:“其实这些年,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两个,不论表面上多么风轻云淡,可谁也没有完全放下心里的芥蒂,爱的代价是恨,恨的反面是爱。爱恨交织的过了这么久,也许,是时候让真相大白了……”
“不行……”乔母边哭边发着颤,“不行啊一海,孩子会受不了的,而且这,不能算她的错……”
“看天吧。”
乔一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仿佛此刻他并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王者,而只是一个被磨平了棱角,铲除了所有戾气的长者。他眼里的泪光很浅,浅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右手揽着妻子的肩膀,一手伸出手,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幻觉,觉得儿子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依然俊朗活泼,善良可爱,他正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头闪烁着北斗七星的光芒,笑着对自己说,爸爸,一定要疼姐姐哦。
☆、第133章精神病院
原先市区里的精神病院不知道为迁到了北郊,毗邻着一座高高的山脉,便是夏天也清凉宜人。只是人迹罕至,没有住宅区,除却精神病院里的工作人员和病人们,少有人烟。远远望去正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如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浸染透了墨汁,高高地倾泻开来,渲染成一碧万顷的好景致。
路西绽记起她原先同乔倚夏一起去看望卢桂萍的时候,只觉往事历历在目。
病号们整齐地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有的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气,被护士拉着头,宛如提线木偶,有的则撕心裂肺地呼号呐喊,仿佛所处之地不是医院,而是牢笼。
冯越菊被调到了精神卫生研究中心,也早已从副主任变成了主任,医院一楼名医堂里他的照片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写着大大的“精神科首席专家”。
她还有两年就到退休的年龄了,不过却应了那句老当益壮,精气神好得紧,身穿白大褂,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腿脚也很利索。
“路教授,其实在电话里我就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但除此之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冯越菊推推眼镜边框,耸耸肩,还叹了声气。
“冯主任,我这次来,只是单纯地想问您几个问题。”
“路教授,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以你的地位,不会闲到特意来这里跟我唠嗑,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问吧。”
路西绽穿的毛呢大衣是巴宝莉刚刚推出的新款,版型看起来很简单,也没有做束腰设计,唯闪着金光的纽扣在天光下闪着耀人的寒光,给人一种近乎逼仄的窒息感。她的头发垂直披散下来,胭脂色的口红同她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让她看起来弥漫着区别于凡人的冷艳。
“冯主任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就来这儿工作了,一直到现在,整整三十五年。”
“是。”她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这家医院。
“冯主任您在大学时期修的是心理学专业,说起来,我们算是同行。”
冯越菊点点头,她们做精神研究工作的,学好心理学是基础,虽然路西绽从年龄上是她的晚生后辈,但心理学领域的造诣却是不容小觑。她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让她们老一辈的心理学研究人员难以望其项背。冯越菊个人也算路西绽的米分丝一枚,读过她的所有作品,其中《十二谜梦》和《易事》两本书对她帮助极大。
如果不是见面的缘由和场景太压抑,冯越菊想,她也许是会欣喜万分的。
“刚刚一路走过来,我见着了不少病人,她们或情绪低迷,或极度亢奋,我想知道,冯主任在面对这些病人的时候,曾有过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怎么说呢,所有的事情,也许都是习惯就好……这些病人,也都很可怜,需要我们的疏导和照顾。”
路西绽点点头,道:“那么,在您的从医生涯中,有遇到过什么,让您觉得称得上‘最棘手’的病症吗?”
冯越菊脸色一沉,继而又云淡风轻地说道:“有的。去年的时候来了一对婆媳,婆婆患了抑郁症,总是变着法寻死,对医院相当抵触,觉得媳妇儿狠毒,容不下她的存在,更觉得儿子是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不仅如此,还有暴力倾向,一度让护士们崩溃……”
“那冯主任,除了这些惯发病之外,就没遇着过什么疑难杂症吗?”路西绽故意停顿一下,继而才说道,“我是说,那种,只有一次,哦,我的意思是,哪怕只遇着过一次。”
冯越菊咬了咬下嘴唇,很轻松地对上路西绽的目光,笑着说:“没有。路教授,你跟我们这些人不同,我们每天跟形形□□的病人打交道,而你更多地专注于学术研究。其实,你也许不知道,书上的那些罕见病真的很罕见,大部分人,我是说大部分人,他们受到的一般还是诸如失眠,抑郁症,精神分裂这些方面的困扰,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也可以问问别的科的医生,我们真的很少遇着疑难杂症。真正难的,往往在于怎么去医治。”
路西绽放柔了脸上的表情,看着端起杯子喝茶的冯越菊,说道:“冯主任,我并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多发病走向。”
冯越菊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自觉地掩口笑了笑,摇头说没事。
“冯主任,我听说院里有一间诊疗室,是专门供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使用的,效果极佳,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吗?”
“哦,当然!不过那里不归我管,而且在使用的前一天要提前递交申请书,我去跟那边的负责任说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的。”
跟其它的疗养院不同,这家医院的顶层不是院长办公室,而只有一间小小的诊疗室,顶层被布置成了完全温馨质朴的感觉,连墙壁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纯白色,刷了浅橘色的油漆,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负责诊疗室管理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性,见来的是路西绽,以为是要查什么案子,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冯主任,想不到您老今天把路教授带来啦,好大一个惊喜!我怎么敢不开门啊!”男人笑眯眯说道,但凡是工作跟心理学沾点边的,怕是没有一个不认识路西绽的。
“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典型的外貌协会。”冯越菊开玩笑地白了男医生一眼,而后不知是对路西绽还是对男医生说道,“上一次跟那小丫头来的时候,你还没……”
说到这里,冯越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拳头紧握,尴尬一笑,看了看身旁的路西绽,解释道:“上回有个未成年女孩,也是患了抑郁症,可怜得紧。”路西绽没有多说,礼貌性地扬了扬嘴角,并没有追问。
“小崔,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把门关上!”
“嗯……阿?”男医生拿着钥匙呆愣在原地。
“嗨,瞧我这嘴,我是让你快把门打开,别让路教授一直在这儿等着。”
令冯越菊出乎意料地是,路西绽并没有待太久,只一刻钟就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冯越菊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路西绽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询问了乔倚夏当年入院的种种事情,长久以来润泽在她心里的一湾溪水被轻轻拨动起涟漪,让她不得不传去了一份虚假文件。可这次路西绽来,一个字也没有提到乔倚夏,反倒是让冯越菊感到奇怪。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件事,就要在几千个日夜之后,悄悄浮出水面了。
走在路上,路西绽回想着方才与冯越菊谈话时的总总,不禁皱起了眉头。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想之中,可又不在她的期望之内。
冯越菊有问题,并且有很大的问题。
首先,在她问起她是否遇见过疑难杂症时,冯越菊一再强调没有,并且还提供了具体的信息,示意她可以问别人求证。这听起来是冯越菊在寻找论据,让论点更可信。但从心理学上来说,过于强调的话,就是一种反常的表达方式。通常人们的言语交际总是尽可能根据对方的需要提供信息,不提供不需要的信息。过于强调真实性,反而透露了欺骗性。
其次,冯越菊在后来的对话中不经意地掩口而笑,在心理学研究中,会发出这种笑声的人通常很害羞,且性格内向,但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地向他们吐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当他们发出这种笑声时,往往口中的话可信度极低。
冯越菊本身也是精神科的专家,对这些不会没有任何了解,也许正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很反常,所以在后来带路西绽去诊疗室的时候精神处于紧绷的状态,所以频频口误。或者不能说是口误,而是口不择言。
如果路西绽没有想错的话,冯越菊口中的“那一个小女孩”指的是乔倚夏。不然,她完全不用说到一半便慌张停下,完全可以继续说下去。而后来则更明显了,明明是要开门,她却说成了关门,更是令心虚表露无疑。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