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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儿在酒楼外蹲着躲雨,透过枯草般的发丝看人来人往。
她是喜欢春天的,春天不冷也不热,嫩草好拔好嚼。人们愿意在这样好的节气里出门玩耍吃喝,要是运气好,她能在草地里找到两根还有点肉味儿的骨头。
酒楼的伙计怒气冲冲地拿着棍子出来,大声斥责着,让狗儿快点滚,别影响生意。
狗儿辩解一句就被打一棍子,只好灰溜溜地跑走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浇在狗儿头上,她弓着身体找下一个躲雨点。
虽然爱春天,但狗儿也怕淋雨,淋雨容易病,病了容易死。
死呢,就是像老乞丐那样,变青变冷变硬,不再动弹。
很可怕。
后面传来一阵踩水的脚步声,还有小二的尖叫:“客人!客人!您没付钱呐!”
踩水声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给追上来的店小二付钱,接着越来越清晰,疾速向狗儿这边赶来。
一只大手伸出,突然攥住她的肩膀:“小孩儿。”
她颤巍巍转身,脸上已经条件反射带上讨好的笑:“老爷您吩咐。”
那是个中年人,他半蹲下来,捏捏狗儿薄薄的肩膀,又捋她的脊椎,很满意,说:“不错,根骨不错,好哇。”
他满面欢喜,好像捡到宝似的,伸手出来一掐,笑容渐渐凝固。
“早夭之相?”
他把她的胳膊拽起来,反反复复看,似乎很不可置信,“嘶”了声,摸着狗儿的脖子:“这伤是哪儿来的?”
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几乎环切开半个脖子,看着叫人泛疼。
狗儿被中年人吓着了,嗫嚅着说:“天生的。”
“被阎王锁拴着,你这小孩怎么搞的?”
狗儿点头哈腰,不明所以。
他掏出一块玉佩,沉思着摩挲半天,塞到狗儿手里,道:“藏好别卖,要是不想当乞丐,就跟这玉佩走,上面的光只有你能看到。”
玉佩在她手上发出了一道光,指着远方。很远很远的地方。
狗儿遥遥地望着远方。在此之前,小小脑袋的概念里是没有它的。
她听见自己用细弱的声音问:“能吃饱吗?”
“能。”
他的语气肯定到令孩子震撼,令她不知所措。原来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她可以把胃填满。
中年人走了,狗儿目送他远去。
他的离开并不潇洒,一步三回头,仿佛随时要收回玉佩,现在来看,大约是在评判自己的做法是否把狗儿更近一步推向死亡。
中年人已过了拐角,看不见身影,不多时,又突然揣着什么似的跑回头,逮住了慢吞吞游荡觅食的狗儿。
他跑得这么快也没喘气,不容分说地把怀里的东西往狗儿手里头塞。
“吃吧。”
是两个又大又白的包子,香喷喷地“噗噗”冒着水汽。
很烫,手皮烫得通红,狗儿舍不得丢,一大口咬在包子上,嘴里霎时间裹满了白面和葱肉,肥厚猪油流淌进喉咙,滋润了从来没有过很多油水的皱巴巴的胃。
好吃,肉包子这么好吃啊。
她撅着嘴哈气,嘴里也冒出白白的烟。狗儿害怕包子变成气从跑出去,不敢张嘴了,鼓着腮帮子大嚼。
舌头烫得发麻,还是舍不得吐,每一口都吃得珍惜又凶猛。
中年男人看着狗儿狼吞虎咽吃完两个包子,才说:“我真要走了,你记住我说话。”
狗儿留恋地吸吮手指上的包子油,甚至没工夫与男人对视。
中年男人于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多带两个包子回来。
狗儿把手指吸得亮晶晶,迷茫地抬起头,打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饱嗝。
肉包子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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