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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基是个奇怪的男人。
首先,他不笑。我遇到过的所有人,在看到我的第一反应,都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匆匆朝我走过来。但是张基不会对我笑,他在我挑食的时候甚至会皱眉,用忧虑的目光盯着我的饭碗——而不是我的脸。他的服务态度不够亲和,总让我觉得十分生硬。
其次,他会违抗主人的命令——当时我以为他只是一个男仆。比如说我要喝奶茶,他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比如我不吃枣,他非要往汤里粥里放枣,因为红枣补血。比如说我不吃山药,他也非要往汤里粥里放山药,因为山药补气。
最后,他管的特别多。月经前月经中不可以吃雪糕,不喜欢吃青菜也必须吃,再热也不能把衣服脱光吹空调。不可以偷偷给自己考砸的卷子签字,不可以不写我觉得太简单的作业,不可以翘课,不可以熬夜看,不可以放学后到处乱跑。
我上大学前,张基在我面前做的最频繁的事情就是叹气。
他好像很头疼我,并且是那种觉得我无可救药的头疼。
在白金阳眼里,我和我妈一样漂亮,和我妈一样聪明但是没她有悟性,和我妈一样有个性,甚至比我妈懂事听话,简直是完美的女儿。
但在张基眼里,我任性叛逆,不懂事没礼貌,不会照顾自己,蛮横粗鲁,不守规矩,一刻都不能让他省心。
有句话叫“我爸妈都没这么说过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这句话一般用来针对一些关系并不太亲近、但总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搬出爸妈和自己的关系来批评他们不知分寸。
但这句话我是用不了的。
白金阳和我妈不仅没说过我,更没打过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张基在管我,他会说我,也会打我,看到我期末排名进步会笑一下,接到我逃课的电话会生气。
他没有父亲的威严,也没有母亲的温柔,他是一个优秀的员工,认真完成照顾我的工作,为了绩效和年终奖尽心尽责,这样白董就会给他加薪。
我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知道男仆张其实不是男仆。
有天我补习下课后去白金阳的公司,等他和我哥接我回家,我坐在大厅里,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里见到张基。他跟在白金阳和另一个男人身后,穿着黑西装——他很少在我面前穿西装。他喊白金阳老师,喊另一个男人张董。
我再无知也明白,男仆是不能跟着董事长穿梭在厅的。
偶尔我能想起那个场面的一些细节,比如说他打了领带,我第一次见他打领带;比如说他看到我后下意识想朝我走过来,在差点越过白金阳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比如说他看到我后朝我笑了,他一般不怎么笑。
我和张基吵架吵到四点半。
也不是吵架,吵架的话应该是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再其次撸袖子拳打脚踢,但我和张基吵架就吵不出那个劲儿,我今晚在同学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女人,但是在张基面前就没这个气势,因为他比我占理,他比我认真,他说话的时候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吵到最后我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我缩在被子下,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头顶在床头垫上,张基说一句,我的眼泪就掉一颗。
我难过我功亏一篑,想起我回国后好不容易摆出来的气势全没了,我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扬,可以尽情释放我傲慢、成熟、理性的一面,可回到张基面前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我变得情绪化,暴躁又不讲道理,还会做一些很幼稚的事情。当我意识到我做出这种举动是为了博取他的关心时,我才开始感到难过。
难过就是失败,妈妈说。女人就应该只想着自己,不要为了男人去做一些掉份儿的事。当你为了男人开始心痛、难过、哭泣时,你就是个失败的女人,活该被男人玩弄感情。
我又败了。
我面无表情地掉眼泪,脑子里循环播放我妈说过的至理箴言,渐渐平静下来。
张基把纸巾盒拿过来,抽出纸巾,帮我擦眼泪鼻涕,就像我当年因为他没去生日会、第一次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一样。他用纸巾压着我的一侧鼻腔,简短有力地命令:“擤。”然后补一句别那么用力。
我擤掉鼻涕擦掉眼泪,缩成一团躲回被子下,张基躺在一旁,轻轻拍我的背,哄我入睡。
“不哭了乖乖,睡吧。”
我依偎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他洗过澡后身上就没有迪奥香水的味道了,只有一种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从衣服上传来,和妈妈的气味一样。
闭上眼的时候我的鼻子又酸了起来,我想抱住张基的手臂,但我没动。我不想在张基面前显得太脆弱。所有的情绪只是一时的波动,我被男人的语言短暂地打动了,被男人的体温暖化了,所以才会流泪,才会渴望被张基拥抱,被他亲吻。
我只要闭上眼睛睡一觉醒过来,这些不该存在的情绪就都会消失,我会重新变得坚强,变得冷静,变成妈妈那样的女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张基居然还在我身边,真是出乎意料。
更出乎意料
', ' ')('的是我们的姿势,我整个人团成一团挤在张基身上,枕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手臂,恨不得挤进他的身体里似的。张基搂着我的腰,我一动他就醒了。
我们四目相对,张基困得好像有点失去大脑了,他茫然看着我,似乎在分辨我是什么人,然后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盯着我。
张基年过三十,加班成性,天天熬夜,应酬喝酒,工作抽烟,我本以为这个男人会迅速失去他最美好的东西,奈何基因出众,眼角的细纹没有让他衰老,反而更加迷人,他比二十多岁的时候更清减,更成熟,更英俊了,我不可否认胶原蛋白的强大,但是我更偏好他逐渐衰老的容貌。
他盯着我,哪怕困得人畜不分了,我竟然还能在他的眼里看到我畏惧的东西。
我盯着他的脸,问出了我最关心的事情,“你今天不上班吗?”
张基眨了眨眼,又困倦地闭上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今天周六。”
哦,看我这日子过的。
“隔壁友商是996,你怎么不是?”
张基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不太想理我。
“你几点睡的?”
我从他怀里坐起来,张基翻身平躺,那只被我枕麻了的手臂动弹不得。
“六点。”
我眯着眼瞄墙上的钟表,十一点半,于是更惊讶了,“你干嘛了六点钟才睡?”
“睡不着。”张基叹了口气。
“那你再睡会儿吧。”
我掀开被子下床,十分体贴地帮他盖好被子,下楼吃饭去了。热气腾腾的午饭已经做好了,做饭阿姨在收拾厨房,我穿着吊带坐在吧台旁,阿姨嘱托我穿件外套,天凉。我应了一声,一低头看到自己胸口前的吻痕和指印,掐得有点重,都是张基昨天在车里留下的。
我想起他昨天看我的眼神,他看上去想把我杀了,或者想让我杀了他。
吃完饭后我上楼去找张基,我原以为他会在被窝里睡得不省人事,没想到他居然坐在床头,戴着眼镜,对着平板电脑眉头紧锁。一夜过去,他的下巴长出一点青色的胡茬,头发睡得有些乱,手腕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绳子,没有手表。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发现我。
“乖乖。”他只瞥了我一眼,“吃完饭了?”
“公司有事?”我问。
“很快就能处理好。等我忙完,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靠在门框上嗤笑一声,“还当我小孩子呢?”
张基又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就皱起眉。
“你刚刚这样下去的?”
我发出一声十分做作的哼笑,猛撩头发,迈着丑陋的交叉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途中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我单手撑在床头,把他困在面前,弯腰与他平视。宽松的吊带里什么都没穿,我的胸和胸上的指印肯定很刺眼,因为张基的目光瞬间就凝聚过去了,然后他面露不满。
“这是你留下的,怎么了?”我故意把胸往他脸上蹭,夹紧嗓子娇滴滴地说,“张董,你捏的人家胸好疼哦。你看,都红了呢。”
张基侧脸远离,语气好像在强忍怒火,“去把衣服穿好。”
“有别的女人给你看过她的胸吗?”我挑眉,“不然你为什么总说我的胸很小?”
“我什么时候说过……白振雪!”
我趁机把胸贴了上去,跨坐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住他。我要好好看看老男人的眼睛、眼角和眼角的皱纹。
“可是你之前给我买内衣的时候,都买大了诶。叔叔,你给别的女人买内衣都是这个cup吗?是我发育得不好吗?这都要怪张叔叔哦,是我长身体的时候你没有喂好我。”
我朝张基吹气,幻想自己风情万种,结果他一仰头我就只能冲他鼻子吹气,我怕我有口臭,赶紧闭嘴。
张基几乎是咬着牙说话,“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心里狂笑,但是脸上还要绷住。
“那我说错了吗?张董和我不是露水情缘吗?”我疯狂眨巴眼睛,枕在他肩上,改朝他喉结吹气。
张基的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他在咽口水。他仰着头极力远离我,但是我们贴得太近了,我听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我抬起屁股,隔着被子在他下身处来回蹭,毫无意义地提示他。
“张叔叔,你硬了。”
张基推在我腰上的手换成了搂抱的姿势,我被按住头,迎面接受他的亲吻。他吻得有点暴躁,一上来就咬我嘴唇,我不热不冷地回应他的索吻,盯着他闭上的眼睛。他吻我的时候表情果然很好看,他本来就是很好看的男人,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动歪心思。
我突然冷静下来,我欣赏男人,欣赏男人被我挑拨时失去控制的弱态,甚至欣赏他重新捡回克制时隐忍又愤怒的表情。
我歪了歪头,张基的性器还硬着,但他抓起床头的居家服外套,不由分说地给我套上。
', ' ')('“别捣乱,我不想做。”他警告我,“抬手。”然后把我的手臂塞进衣袖里。
我最后还是没能吃到我的点心,张基的态度可谓相当不配合,不管我一旁搞出什么动静,他都不多看一眼。
我累了,躺回床上玩手机,张基敲键盘的声音连绵不绝,他终于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不要躺着玩手机。”
我正沉浸在剪辑帅哥的小视频里,压根懒得理他,“嗯嗯嗯。”
张基不说我了,盯着屏幕眉头紧锁,嘴角压紧。他的工作经常突如其来,紧急又重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把我扔在一边自己去处理工作了,我早就习惯了,哪怕做爱做一半他爬起来去工作,我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张基的工作强度十分超规模,态度尽职恪守,我最早体会是在本科回国实习的时候,张董展现出了教科书式的不近人情和翻脸不认人。我本以为他费心思哄骗我去上班是为了跟我玩一下办公室恋情py,我都想好了,美貌的女实习生和帅气的单身男上司,上司说小雪啊来来我跟你交代个事儿,然后我就可以去他的办公室剥掉他的西裤了。
现实是我差点被张基扒了一层皮,签了三个月的实习也没干满,我开学前就找借口跑回美国了。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假意关心一下张基。
“怎么了吗?是哪个项目的事情吗?”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回复,房间里只有打字的声音。
张基没理我,我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我把首页的消息刷完了,再度陷入无事可做的状态,我又问了一遍:“是和科为合作的那个项目吗?”
张基终于看了我一眼,“是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闭嘴,两厢沉默。
我没话讲了,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个项目是我听白逸江说的,科为和刘董的电话来的时间太凑巧了,我总觉得是个大大大项目,白逸江很惊讶我发现了这件事,然后把立项书扔给了我。
我搞不懂这些,我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想深入了解这个项目,但是白逸江很八卦,他问我和张基怎么样了,我莫名其妙,项目和张基有什么关系?
白逸江一直在打字,在另一端输入了一万年,我以为他要给我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结果他只是挤出了几个字。
“张基想接这个项目不是为了你吗?”
我没看懂白逸江在说什么,他总是意淫我和张基的关系,没少去白金阳面前煽风点火。
我并不认可白逸江的说法,张基对工作的忠诚和狂热是无可比拟的,他甚至会为了工作骂我,我一想起我实习时遭的罪,就觉得白逸江的意淫有点恶心。
我察觉到张基不和我聊这个项目,不是因为他沉浸在工作中,而是他真的不想和我多说。我也不想再问了,干脆爬下床去洗漱了。
洗漱完我去客厅坐着发呆,不知道张基要忙到什么时候了,我估摸着他也不会带我出去了,因为我听到他去书房的声音了。
我闲出屁了,跑去给白逸江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白逸江的助理之一,是个姓韩的男生,2毕业的研究生,去年刚来公司,白逸江说他很聪明,从运营那儿要过去做助理了。
韩助理的声音很干净,甚至有一点甜,电话接起来就喊我振雪小姐,说白总在和科为的李总打高尔夫。
手机很快就递到白逸江手里了。
“有什么事?”
我说:“你在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白逸江有点吃惊,“啊?怎么了?有什么事?”
这个人有强迫症,问不出答案一定要追问到底,我只好实话实说,“我只是无聊,给你打电话聊天。”
白逸江笑了起来,我听着他的笑声都能想出他的脸和他脸上的皱纹了。
“要不要出来打球?”
我想了想,“能换个活动吗?”我高尔夫打得很烂,不想丢人。
“带你去购物。”白逸江反应很快。
“你不是和李总在一起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个李总玩,科为里有好多个李总,光我听说过的就有五个了。
白逸江捂住电话,问了身边的人几句话,我没听清。没过一会儿白逸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大小姐,换你最漂亮的裙子出门,今天哥哥给你买单!”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狂奔上楼去卧室。
“我们开车回去,五十分钟到市区,我和李总回去放个东西再去京贸。我让韩雨直接去接你,他大约两点到,给你六十分钟收拾,够不?”
我说:“够我画两张脸了。”
白逸江十分满意地挂了电话。
我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出我最宠爱的黑裙子,过膝、露背、泡泡袖、高腰,我得意地给自己套渔网袜,对自己的小腿吹口哨,这身出门绝对能满足白逸江的虚荣心。
白逸江的毛病就是他
', ' ')('什么都要搞得很漂亮,他每天上班化妆喷发胶打领带一项不落,全公司都知道白总臭美。我高中的时候,白逸江就经常带我出去吃饭,哪怕是和合作伙伴的饭局,他也要把我带上摆在一旁,就等着别人夸我,然后他好得意得意。
我臭美和挑剔的毛病多多少少有白逸江的锅,白逸江的底线是只有居家服可以买成衣,要穿出去的衣服必须私人订制。
我对着镜子给自己描眼线的时候,张基进来了。
挑衣服的时候我把衣服全都拿了出来,现在扔的到处都是,化妆品也摆摊似的铺了一桌子,张基看到这阵仗,居然也没说我。
“你要出去?”他很惊讶。
我心里很迅速地抽动了一下,“嗯,跟我哥出去买东西。”
张基沉默了,他盯着镜子里我的脸,站在门口没动。过了会儿他走进来,开始帮我收拾衣服。
“就你和逸江吗?”
我想了很久,久到我补完了高光,我还是决定告诉他。
“科为的李总也在,但是我没问是哪个李总。”
张基更惊讶了,“你们三个?”
我嗯了一声,“我猜是李知遥。你要来吗?”因为我在白逸江给我发的文件里看到了李知遥的名字,科为那边大概要他跟这个项目。
张基立刻说:“好,等我片刻,我去换衣服。”
我在镜子里看到他转身走向衣帽间,我无法继续举着手臂了,只能放下笔刷。
韩雨打电话的时间比我预估的更早,我站起来接电话,路过衣帽间的时候看见张基正在穿夹克外套,休假日他不穿西装,因为他周一到周五都在穿。
“振雪小姐,我到停车场了,我开的白总的车。”韩雨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少听到男人的声音这么甜,他说话的语气很干脆利落,甚至有一点客气,但声音依然很甜,我不禁怀疑白逸江年过三十后背着我和白金阳变成了一个声控同性恋。
我应了一声,身后传来关灯的声音,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他张基也要来。
“张董也要来,我们现在下去,你帮我和我哥说一下吧。”
我和张基同居也不是秘密,我不信白逸江这个八卦头子会不跟韩雨分享我的花边新闻。韩雨非常平稳丝滑地回应了,我挂断电话。
坐电梯的时候我和张基站的很远,我交叉着腿站着,盯着自己的镜像,欣赏我的腰我的小腿我的肩,再看一眼旁边的男人,不由得冷笑一声。
张基问:“你笑什么?”
“糟老头子。”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电梯门打开,我仰头,甩头发,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脚下的小高跟把地踩得哐哐响。
韩雨站在车旁,亲自帮我打开车门,我优雅入座,然后用腿挡在张基前面,张基一脸莫名。
“你坐前面去。”他不让我爽,我也要让他不爽,礼尚往来。
张基十分听话地去坐副驾驶座了,韩雨在另一头打开车门,看到张基后面露难色,“张董坐后面吧,前面不安全。”
张基拉开安全带,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约的哪里,开车吧。”
我在后面虎视眈眈,张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韩雨只得照做。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库,拐进大道,融入车流。
据我所知,张董是个很好说话的上司,虽然他长得很不好说话。他经常催促下属下班,热爱独自加班,从不指示秘书做和工作无关的事情,还经常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下午茶,因为实习,我本人也承过张董的恩泽……但是老张董余威尚在,小张董再好说话,也不能忽视他那个严肃的爹。
车子在红灯面前停下,张基提问:“逸江他们已经先过去了?”
韩雨相当上道,面带浅笑,春风化雨般地说道:“是的,白总和知遥总一起过去。”
张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虽然表情没变,但我能感觉到他心情更好了。
根据心情守恒定律,我的心情随之变糟了。
所以白逸江迎上来要拥抱我的时候,我直接扭头躲开了。
我终于见到了李知遥,他和张基握手拍肩,双方用十分客气亲切的语气问候彼此。李知遥走过来和我握手,很快就松开了,我见过好多次李知遥的哥哥,但是是第一次见到李知遥,我盯着他,想起张基说过的话,实在是连一个客套的假笑都挤不出来。
我的目光在扫描他的五官,我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特别的痕迹来,能显示出他对他未婚妻很好的痕迹。
我失败了,我只得出一个结论,李知遥和他哥一样招蜂引蝶。
好在所有人都不在意我,他们有大项目要谈,张基和李知遥相谈甚欢,我站在最边上,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进行生意人之间的寒暄。
白逸江凑过来,小声说:“去挑包啊。”
我盯着张基看了一会儿,他的眼里只有对面的男人,对面的男人好歹还看我两眼,妈的。
他们看上去还要拉上白逸江,
', '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袖子,“你陪我去。”
“好好好。”白逸江架起手,方便我挽着他。他回头跟李知遥打了个招呼,“知遥,我陪我妹先去看包。”
我拖着白逸江飞快地走开,白逸江有点委屈,“走那么快干嘛?你俩又吵架了吗?”
“什么叫又?”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
“你知道吗?本来是只有我要来的,他一听说李知遥也在,马上就跟出来了。”
白逸江把我拉进lv,随手拿起一个包在我身上比划,然后惋惜地摇头。
“所以呢?你觉得他只想见生意伙伴,而不是陪你?”
我想了想,“差不多吧。”
“他对你不好吗?”白逸江在导购的推荐下又拿起了另一个包,示意我背给他看。我单肩背上托特,把包冲着他,白逸江立刻摇头。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答不上来了。
“因为你想他心里只有你,对不对?”白逸江用一种诱骗的语气说着,把下一个包往我手上塞,“你想他只围着你转?”
我挑挑眉,“他做不到。”
“看,你不是很清楚嘛。男人就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围着你转,有事的时候只想你少来烦他。”
我冷笑一声,“你很懂啊。”
白逸江耸肩,“我是男人,我当然懂。”他盯着我手上的包,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这个不错,拿一个。”
我想说太素了,我不喜欢这种,但是白逸江看上去十分满意,我顿时不想拒绝了,他买什么我就背什么好了。
导购见缝插针,“这款还有别的颜色,女士要看看吗?”
我点头。
导购去拿款的时候,白逸江勾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我:“不是哥哥棒打鸳鸯啊,你要学会顺自己的心,他有空来找你的时候你就跟他玩儿,当他不能让你高兴的时候,你就不要去找他嘛。你这是最漂亮的年纪,多出门玩,买衣服包包打扮自己,别把心思都扑在男人身上。”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我不是为了这个事情烦,或者说,这个事情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白逸江:“那是什么?”
我想了一下,用一种八自己的卦的分享语气暗搓搓地问:“我跟你说过我们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吗?”
白逸江点头,然后停顿,“你是说哪个‘搞’?暧昧拍拖还是?”
我面无表情,“睡觉。”
我和白逸江的年龄差其实有点大,他是家里老大,白金阳不管我的时候,白逸江就会来我这儿散发一下他无处释放的爹味,但是聊起八卦的时候,白逸江贼头贼脑的样子和男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跟白逸江讲过我和张基的来龙去脉了,我甚至没主动和他说过,因为我总觉得他会告状,白逸江也没从我这儿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在张基露出马脚之前。
我们扔下那三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咖啡店钻进去,点了两杯咖啡,头对着头开始八卦。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件事得从我刚读高中讲起。”
白逸江双眼瞪圆了,一脸震惊愤怒恐惧怀疑糅杂在一起,“你高中的时候成年了吗?你不好好读书拍什么拖?”
我无语了,“那会儿我才十五岁,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握紧手里的咖啡,白逸江眼疾手快按住我的手腕,“不许泼我!”
我忍了又忍,冷静下来,“你不用慌张,我高中的时候其实我和他关系不怎么好。”
“为什么?因为他管你?”白逸江自问自答。
“差不多吧,我那会儿看他不太顺眼。”我盯着咖啡杯里的拉花,思绪有点放飞。
说实话时间有些久远了,在我的认知中张基这个人是一分为二的,冷淡的张基和亲吻我的张基被他的笑分割了,这么一看,我竟然有点难以接受“他们”是同一个人。
“高中那会儿你不是不常在吗,他帮白金阳看着我,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太好,但是他确实为我费心思了……”我看着白逸江的脸,又补了半句,“只是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
“然后呢?”
“后来我出国了。”我捂住咖啡杯,试图用咖啡的热度驱赶店里的冷空气,“我刚去国外的时候你和白金阳都不在,我有段时间特别害怕,你租的房子太大了,只有我一个人住。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总说没空,白金阳的电话打不通,我就打给张基了。”
双方彼此陷入沉默,我在白逸江的脸上看到了不忍和愧疚,他和白金阳为工作付出了太多,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一部分的家庭,所以他们在我人生许多关头都选择缺席,但我不想责备他们,白逸江对我的关爱远超过家里其他人,白金阳给予我的物质和资源足够丰富,足
', ' ')('以让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至于张基,他没有像乙游和里的男主一样,为我撒很多很多钱,分很多很多爱,他对我并不算很迁就,也不是我的人生导师,他是个很淡的男人,对自己,对我,对家人,对所有人都是平淡的、没什么颜色的,他只是恰好在我人生一些重要的场合里,或被迫或主动或巧合地,出席了。
“他过去陪你了吗?”白逸江有点诧异。
我翻白眼,“他拒绝了。”
白逸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来。
“最开始他觉得不该由他来看望我,然后我说你和白金阳都不来看我,我一个人好难,然后我就哭。打了几次电话,他就有点不忍心了。”
白逸江表情稍稍缓和。
“当然,他还是没来。”讲到这里,我开始想笑了,“虽然他总在电话里说他一有空就来,但是他好几年都没抽出空,一直到你们接我回国修养。”
讲完后我又笑不出来了,白逸江也笑不出来了。
“后来张基就去看我了,他最开始来的很频繁,之后工作调动,就不怎么来了。”
“他去看你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没有,但是我猜测,他那时候在暗恋我。”我不太雅观地笑了起来,白逸江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为了打碎他这个表情,我决定补上致命的一句。“之后我有次回国,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你们去b市出差那次,我把他睡了。”
白逸江没有说话,他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又盯着咖啡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十分冷静地说:“我有印象了,但是我记得那次你没有跟我们住一起,而且我们每天都有应酬。”
“他晚上应酬完来找我的。”
白逸江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干嘛?”
“在禽兽这方面,你的确遗传了我们老白家。”
我反抗,“我哪里禽兽?”
“你趁人家喝醉的时候把人睡了,你不禽兽谁禽兽?”
“他没喝醉。”
“那也算趁虚而入,男人喝了酒后,是感情最脆弱的时间点。”白逸江语气同情。
我面无表情:“这可怪不得我,他自找的。午夜过后单身男人喝了酒,在外面乱跑不回家,被人趁虚而入能怪谁?”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
“在禽兽这方面,你的确遗传了我们老白家啊。”
我和白逸江八卦进展到一半,他出去接了个电话,我握着逐渐冷下去的咖啡杯,掌心冰冷到近乎僵硬,指尖麻木,心口也麻木。
咖啡店的店面做成了工业风,我面前的墙壁是一个贴满大头贴的不锈钢板,彩色的相贴的面孔在暗银色的墙面上微笑,有人在这里留下了和对象的合照,他们在自拍中亲吻拥抱。我握着咖啡杯,抿一口,在合影中间看到了我面无表情的脸,扭曲地投映在墙上。
拥抱的温度消散得很快,亲吻时的爱意也会被消磨,归根结底,一切与爱有关的东西都会消失,或是被粉碎,或是被替代。
我站在大头贴前,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打量他们的面孔。
这些情侣真是奇怪,我们同为人类,我却没法把他们和我视为同一物种。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付出了爱,就会被伤害吗?他们不怕痛吗?
身后传来怯懦的脚步声,我直起腰。
一个店员站在我身后,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子,比我矮一个头,她的皮肤很白嫩,因此黑眼圈尤其明显。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上去想要递给我。
“你好……”她说话的时候居然很镇定,“不好意思,这么说可能很冒犯,但是请问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飞快地补充,“我不是……女同,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漂亮到让我觉得不认识一下你,我会后悔很久很久,对不起。”
我笑了一下,掏出手机,“微信吧。”
女孩手脚利落地加上了我的好友,她的头像是栗山未来,她们都是戴眼镜、留短发的女孩子,我久违地感到轻松愉快,可爱的女孩子能让人心情变好。
她在对话框里敲下名字,她叫刘颖,很常见的名字。
我思考了一下,把我的名字发给了她。
刘颖捧着手机,不认识字似的看着我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发出惊叹,“哇,好帅的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尽量想让自己笑得热情一些。
刘颖把手里的咖啡递了过来,“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我接过来,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朝她眯起眼睛,“谢谢。你是大学生吗?”
刘颖点头,“我大三了,平时来这里打工。”
刘颖看上起和那些寻常的女大学生差不多,因为读书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工作。这是和我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可以塑造出刘颖这样的人,因
', ' ')('为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
我们坐在一起随便聊了一会儿,我一直在打量她,观察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刘颖看上去也很不自在,她似乎并不是那种外向自信的人,想必她以前的十几二十年里,也几乎没有这样和别人搭讪过。
刘颖回去工作了,没过多久,白逸江回来了,他一坐下就在叹气。
“你又有事?”
“嗯,中新那边的,晚上过去聊一下。”白逸江握着手机,眉头紧锁。
“推不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我和白逸江有过无数次相似的对话,早已变成习惯。
“不太行呢,老头喊我去,蛮重要的应该。”白逸江似乎十分艰难地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表情中充满了凝重,他拉开椅子站起来,变脸似的对我露出笑容,“大小姐,我得走了,让张基陪你吧。他要是敢让你难过,你就告诉我。”
我跟着白逸江站起来,白逸江拎起给我买的包和鞋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他一只手提三个袋子,另一只手给韩雨打电话。电话几乎瞬间就接通了。
“韩雨,我晚上要去新恒城吃饭,你……”他停顿了一下,“你送我妹和张董回去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我说:“拉倒吧你,让韩雨送你过去吧,你赶时间。”
白逸江没跟我客气,“行,你回学校前我再抽空陪你玩。”
我被他高高在上的语气逗乐了,白逸江大概知道我在笑什么,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没说什么。我知道白逸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因为他说的某句话不够体贴,就认定他不爱我。
这是一套很简单的逻辑,我一直用这种观念去对待所有人,因此我的同学都很喜欢我,他们觉得我很随和,好脾气,开得起玩笑,不会斤斤计较。
但这套逻辑唯独套不上张基这个人。
我们在商场门口目送白逸江和韩雨,张基伸手过来,要帮我提购物袋,我没松手。
“我约了同学吃晚饭,你们忙你们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看李知遥。
李知遥有点惊讶,但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猜测他和张基聊得很愉快。张基平时没什么时间,不是开会就是加班,难得私下见到一次他想见的人,不如借机多聊聊。
张基没有阻拦我,只说了一句:“吃完饭跟我说一声。”
我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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