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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妩,你说人是不是都是迟钝的。”
由那场初雪开始,平川彻底入了冬。那晚开始气温骤降,窗户上凝结起了丝丝窗花。
陈野的新书已经写到结尾的部分,但他近来的晚上总是休息不好,他开始接连不断的做梦,在夜里总要惊醒几次。每次醒来的时候他的额头上都会渗出细密的汗。
他醒来的时候眼睛还睁不开,但他都会慢慢移动到商绿妩床边,手背覆上她的额头测她的体温。
圣诞节前个晚上的夜里,他在黑夜里醒来的时候,朦胧中,他似乎看见商绿妩躺在床上发抖。
陈野猛地起身抱起她,商绿妩的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渗出来,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着。
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那温度灼热的烫人。
陈野的心脏猛地跌落到谷底,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抬起手疯狂去按那床头的呼叫系统。他的手不停地发颤,她在他怀抱里体温逐渐升高。
商绿妩的嘴边不停地念着什么,陈野的耳朵凑近,却听不清楚她说的话。他的眼眶红的厉害,颤声叫道:“阿妩,阿妩。我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急的眼泪从眼眶里狂涌,那眼泪一滴滴的砸下来,陈野的动作慌乱的近乎无措,他的手臂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直到医生护士涌过来那时候,商绿妩的嘴唇仍然还在颤抖着。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陈野却猛地读出她一直在重复的内容。他的心脏像是忽然被扎了一根长而尖锐的刺。那瞬间他确是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以为那里面就快要涌出血来。
他那双眼赤红,嘴唇颤抖的厉害。陈野在那瞬间,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刚刚好像是在和他告别。她说,好疼,她好想再去登一次阡平山。
商绿妩最后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面色苍白,连同那身上的剧烈的颤抖也消失掉。
陈野的眼前开始升起大片的白雾,他刚刚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此刻正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总归是很难过。他从未如此难过。
那心脏里面的那些碎掉的部分扎着他皮肉刺痛,几乎每走一步都是在受刑罚。医生说商绿妩的脑袋那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所以她每晚入睡的时候总会紧紧抱着头。
可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她痛。
陈野的鼻腔开始大片的泛酸。
里面手术室的灯光仍然亮着。
陈野觉得自己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那医生护士在他身边擦肩而过,来来去去,他脑袋里反复的回响着商绿妩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的外面飘起大雪,那片片洁白落下,几乎要把整个世界掩埋掉。
陈野闭上眼睛,慢慢靠在走廊那墙面上,呼吸之中仍然发着颤。他的指尖冰凉,连同冰凉的透彻的还有他的那颗剧烈的跳动的心脏。
他睁开眼睛,那眼神空洞,几乎连眼泪都滴落不下。
陈野就这样怔怔着看着走廊尽头的时钟,那分针一下下的走动,在这空荡的环境中留下清晰的回响。
他的灵魂似乎被掏空,只剩下一具轻飘飘的躯壳。
那片孤岛在海域里漂游,它却始终找不见它的彼岸。
陈野觉得自己快溺死掉了。
那刚刚尖锐的,持续的钝痛却猛然间席来,那一下下的刺着他的心脏。他连挣扎都困难,但在那刻,他却忽然间听到某扇门关掉的声音。
他抬起头想去找那声音的来源,但任凭他如何搜寻,也都却始终找寻不见。
陈野捂着心脏,那里却拧巴的疼的厉害。他张开嘴大口的呼吸着,直到鼻腔连同着嘴巴都一起泛起了那酸。
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他机械的转过头去,在那条漆黑无比的走廊尽头。他第一次见到商珅。
商绿妩的父亲。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走路都有些不稳。商珅眼神里闪着泪光,像是刚刚哭过,又好像是才泛起的眼泪。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到陈野面前。
商珅颤抖的坐在他身侧的凳子上,声线低沉的叫着他的名字。陈野慌乱的准备起身,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这样客气。
“陈野。”
“小妩前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告诉我她可能活不久了。如果哪天晚上我给她的电话没有打通,那可能就是她真的要离开了。”
“她说,她遇见了你,很开心。”
商珅的目光沉重,落在陈野的眼眸上,缓声道:“她以前总是说死亡不可怕。可是前些日子她却突然和我说,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陈野的身子不断地发颤,连同呼吸都费力,他眼前的湿润已经模糊掉大片的视线,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商珅的手颤抖的扶上他的肩头,那动作突然顿住,他像是想起什么似
', ' ')('的,颤声询问道:“你知道阡平山在哪里吗。“
“她说她很想去那儿。”
急诊室的灯忽然间灭掉,医生相继走出手术室,站在他们面前轻声说着病人颅内出血过多,让他们节哀。
陈野的手臂不断的颤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他终于知道他听到的那声关门的声响在哪里。
是商绿妩离开了。
她真的,完完全全,彻底的要和他分别了。
陈野终于放声痛哭。
整条走廊充斥着陈野的哭声,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碎裂掉了,他的喉咙里面似乎烧着一团火,那里面疯狂燃烧着,他几乎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
他反复的捶打着心脏,那处很痛,痛的他觉得自己仿佛要死掉了。
忽然间,他的眼前袭来大片的黑暗。商珅在他的身侧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但陈野却不想醒过来。
因为在那黑暗中,他看到了商绿妩。
她叫着他陈野。
商绿妩手腕间那串珠晃动着,她轻轻的笑,于是脖颈上那块赤红色的胎记露出来,像大片盛开的玫瑰。
陈野闭上眼睛,似乎再次闻到了那玫瑰花香。他仿佛听到她轻声在他耳边说,陈野,你再看我一遍。
她说,我们等来年再一起去阡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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