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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片场,陈行拿着剧本,一言不发地从头翻到尾,陈知攥着咖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被批作业的紧张。
陈行摩挲着最后一页的页脚,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挺好的。”
陈知一颗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她想看见的态度,她所有预设都建立在陈行看懂了这个剧本上——内疚、难过、愤怒、失控,什么都好,总之不该是毫无反应。
她伸手去够他手上的剧本:“别看了,我们去海边逛——”
话还没说完,被陈行十分用力地捏住了手腕,他面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一针见血地指着剧本上李侑的角色名字点了点:“让我见见他。”
他要见李侑就说明他看懂了剧本。故事末尾祁白那把火将一切都付之一炬,李侑是唯一的幸存者。卫川、祁白还有其他死去的人都是幌子,是被陈行杀死的无数个她自己,只有李侑,是浑浑噩噩活着、不知何去何从的她。
那点扭曲的恨意在知道陈行读懂了之后便烟消云散了,她像是个想要引起家长注意的顽童,恶作剧得逞之后还是要老老实实收尾。
看着他一副山雨欲来的平静表情,陈知血液里升起一种满足,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干什么?”
陈行对她的明知故问不置一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腰间的枪,陈知知道他现下心神不宁,她欲盖弥彰地竖起剧本,借着那一点根本不能遮挡的隐蔽凑过去安抚他。
陈行不为所动,被她捏着下巴,用唇轻轻地往上撞,舌尖温和地舔弄他唇缝:“哥……亲亲我。”
陈行身子颤了一下,态度很快软化,闭了眼,牙关也松了开来,只是不主动,像一座易碎的琉璃像,心力交瘁地任由她亲。
陈知亲得慢条斯理,手指肆无忌惮地隔着外裤揉捏他的阴茎,陈行无力地瞪她一眼:“……干什么?”
这一眼就足够陈知暂时松了口气,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跟走钢丝也没什么区别,在他耳边小声道:“跟你坦白一件事。”
她手心里沁出了一点薄汗,在陈行不置可否的态度下朝剧本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在跟他交往。”
陈行的意识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然后怒火以反扑的姿态猛地高涨了起来,他手指一把钳住她想要后撤的下巴,目光一片冰冷的刺向她:“谁?你的意思是——你在跟……”
他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扫了一眼剧本,机械地重复她的话:“程子谦……交往?”
这两个字吐出来以后,接下来他的质问就流畅多了:“没记错的话你跟我交代过只是银幕情侣吧?什么时候的事?”
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还在,说明还没被她气到失去理智,陈知去牵他的手指,被气头上的陈行一把拍开。
她叹了口气,轻轻问:“你的态度是什么?程子谦没有背景,威胁不到陈家,只是谈恋爱,哪怕不一定会跟我有未来,这样你都不能接受,是吗?”
陈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陈知状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是说,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即使这样,你都不能接受,一定要我把一生都葬送在你身上,是吗?”
她遣词的时候,心里也不可避免地被“葬送”这个词的分量惊得心里凉了一瞬。
陈行睫毛颤了两下,脸已经白了,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陈知在剧本里宣泄的怨气,被浸得浑身发冷。
陈知的问话像凿子一样一锤一锤凿开他的冷漠疏离,所有细微的感情在这种刺骨的寒意里复活,他觉得无法呼吸——萦绕她十多年的痛苦全部反噬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冷冷看着她,眼底已经红了,声音勉强维持着镇静,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来:“……行,你自由了。”
说完这一句,他猛地摔下剧本往外走,快步走出去的时候正好跟程子谦打了个照面,陈知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陈行却是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来不及跟程子谦多解释,陈知赶紧往外追了出去,一路小跑缀在陈行身后。听见她弄出来的动静,陈行脚步顿了顿,也不回头,朝着背离人潮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
陈知平复了一下呼吸:“你打算往哪走?”
陈行不说话,她只能安安静静跟着,好等他心情平复。
一路跟到海边,眼看陈行要往沿海公路上走,陈知才伸手去牵他,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陈行也不挣扎,手心一片冰凉,很安静地任由她牵着。
陈知带着他七拐八弯地走了条小路,不一会就穿过围栏,指着脚下的礁石群,往下迈了一步:“从这下去,这边没什么游客来,下去坐一会好不好?”
她抬起头,正好撞见他满脸的泪渍。
他哭得无声无息,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眼布满了血丝,形销骨立地站在路边,易碎品一样看着她。
陈知只觉得呼吸都被他一双泪眼攫住了,苦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快点,下来。”
找了个避光避风的天
', ' ')('然港湾让陈行坐下,她翻遍全身也没找到纸巾,凑过去轻轻吻他眼泪,小声道:“别哭了,哥,我不是要离开你。”
但她的人生也不可能只围着他一个人打转,她想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陈行避开她的吻,声音哑得不像话,艰难道:“在我身边让你觉得痛苦,你怪我,你觉得我扼杀了你……是不是?”
陈知沉默了一下:“那是以前写的剧本,都过去了。”
这理由如此无力,陈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面,声音还带着点哑意:“我给你自由了,以后离你远点,再不管你……”
陈知看了眼他一潭死水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易碎的珠玉,心里突然冒出点烦躁来,没好气地捂住他的嘴。
“我是恨你,你满意了吧!”她看着陈行猛地白了的脸,心里升起点悲哀的快意,“我恨你软弱,陈行,你怎么不杀了我?”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你明明想过很多次,杀了我、打断我的腿囚禁我、限制我的经济来源,让我完完全全依赖你。”
她直直看着他,每道出一个念头,陈行的身子就僵硬一分,软弱和痛苦在脸上消失,表情变成空荡荡一片的冷漠——这些话提醒了陈行他才是那个施暴者,他是没资格痛苦的那个人。
“你威胁我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践行?你为什么这时候假惺惺地跟我说放我自由?为什么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面前哭?”
她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点抖意:“你怎么可以舍不得做恶人……这话说出去道上得笑话你——陈行也会心软?”
陈行猛地抬起头去看她,目光触及她脸颊时瞳孔瑟缩了一下,迟钝地开口:“……别哭。”
陈知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根本不知道泪水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她强撑着一口气把话说完:“我被你毁了,陈行,你这个暴君、独裁者,你满意了吗?因为我是自愿的,我舍不得你,我讨厌你……”
说到后来她还是没法保持情绪的稳定,比起懊恼陈行的恶劣行径,她更懊恼舍不得决断的软弱自己。
她这些年过得糟糕,浮萍一样挣扎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看见这个新鲜去试一把,那个喜欢便据为己有,内心却始终空空荡荡。
不断反问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怎么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到后来才发现还是得跟自己的脆弱本能和解。
她把头埋进陈行脖子,泣不成声:“我爱你啊,哥……你不要再让我难做了好不好?”
陈行大脑一片混乱,手指僵硬地环上她的背,茫然地摸着她的头发,嘴唇张了又合,最终只能冒出来一句:“别哭……”
他一遇到陈知就变成了一台失控的机器,该运作的时候理智跟生了锈一样,被陈知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剖白击溃的体无完肤,所有情绪跟海啸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被这种庞大而芜杂的情绪裹挟,他最脆弱的缺口摇摇欲坠,无师自通地掐住她的腰把人揽进怀里,力道大到要把她揉进骨血,低下头去吻陈知侧脸,寻她的唇:“……别讨厌我,也别离开我。”
“你总是这样,总有别人可以找。”
陈知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任由他唇落在她脖子,轻轻地咬那一小块皮肉,下面是颈动脉。
“把那种廉价的东西肆意散播。”
这是陈行没展露过的恨意,却在日常的对话中随处可见,他贬低她、谩骂她、用凶狠冷淡的目光杀她,把价值观颠倒,善美当做软弱,自身的痛苦归罪于世界的不仁。
“却连一丁点都吝啬给我。”
一切只因为他求而不得。
“我是真想杀了你……”他颠三倒四,用最恶毒的言语诉说着最滚烫的衷肠,贪得无厌地索求着爱意,“陈知……我只有你了。”
他哀求又命令:“再说一遍……好不好,我能控制自己,以后不会了。”
陈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直以来陈行都不是不能控制自己,只是不想而已。
血缘、仇恨、锁链在他心中永远比爱意要牢靠。但本能这种东西,总会在无意识之间冒出来。
自我放逐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类的殉道者。
他求生无门,焦躁地不住吻她:“宝宝,乖知知,跟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陈知抬起脸,被他渴望的眼神烫得一哆嗦,主动揽紧了他,头埋进他颈窝,声音发闷:“我爱你,当然爱你……不然我早就离开你了。”
陈行安静下来,把她揽在怀里,头搁在她肩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背脊,目光放空地看着起伏的海面。
过了好一会,陈知在他怀里抬起头,很安静地看着他笑:“我们在这附近走走好不好?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陈行嘴唇动了动:“都听你的。”
他们两人都避开了她的恋情这个话题,支离破碎亟待重建的感情,一时半会还经不起又一次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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