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又沉默了很久。
屋子里逐渐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裴峙看着不远处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不由得也跟着走起了神。
他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蔺宋文身上游移起来,但具体是想要验证什么东西却连裴峙自己也说不清。
而且他的走神很快被打断了。
“昨晚我给你打了电话。”
将握在门把手上的手臂收回,蔺宋文抬眼重新看向裴峙,目光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探寻和打量。
“虽然已经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但我猜这个电话应该是我喝醉了,然后秦豫温拨通的。”
来了。
再明显不过的试探话语落入耳中,裴峙轻轻眨了眨眼睛。
隔着光亮,灰尘和十年的光阴,纠缠的痛苦,裴峙终于再次和蔺宋文坐上了同一张赌桌。
而这一次,坐庄的人,是裴峙。
他的手里,拿着所有的底牌,而被他放上赌桌的筹码,是他这辈子的自由和成为演员以来,拿过的所有奖杯。
裴峙梭哈了他仅剩的一切。
只为了扳回十年前的那一局。
“对啊。”
于是片刻的对视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赤裸裸的浑不在意。
“我接到了,秦豫温在电话里说你喝醉了,然后让我来接你。”
“然后呢?”
蔺宋文紧盯着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一句。
“什么然后?”
后背在阳光的灼灼烫下泛起星星点点的热,裴峙却只面不改色地看着蔺宋文。神色平静的脸上是一览无余,全然没有半点作假的漠然。
喉咙在那样的注视下突然变得干涩无比,不安的预兆已经开始在眼前闪现。
紧紧盯住裴峙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逐渐落到脚下,盯住那一块仿佛正在灼烧地板的耀眼光斑。
在一阵仿佛宿醉一般不断上涌,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变得无比强烈的的头晕目眩中,蔺宋文想,不用再接着问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裴峙没有来接他。
“你怎么了?”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耳边突然响起裴峙的声音。
蔺宋文条件反射地抬眼,对上裴峙的视线。
他穿了件米色的家居服,倚靠着书房的窗户,也被他身后那些明媚又温和的阳光环抱着,浑身气质柔和,干净,投来的目光既算不上关心,也并不怎么冰冷。
可就是会让被他注视着的人莫名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人配得上裴峙的爱的。
别人不配。
他好像,也不怎么配。
心脏在一瞬间生出撕裂般的剧痛,让蔺宋文连眼前都跟着恍惚起来。他张了张口,仿佛是想说话,可最后却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一般又闭上了。
于是第一次,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蔺宋文沉默着,从裴峙的视线中狼狈地逃走了。
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白墙。
桌对面的赌徒已经败走,赢得了桌上所有筹码的庄家却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裴峙的目光仍旧停滞在那片阴影处,面上的神情仿佛怅然又仿佛开心,像是还没有从这场精心设计,胜利却来得这么轻而易举的赌局中回神。
第158章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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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切便如裴峙之前所设想过的那般发展了。
蔺宋文离开小四方,回了蔺家。
管家告诉裴峙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看书。
听到管家说对方可能要在蔺家住上一段时间的时候,裴峙将手里的书本轻轻翻过一页。他微垂着眼睛,那张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光芒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始终没有对这一消息发表什么看法,直到管家内心甚至开始狐疑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才夹杂在书本翻页的声响中慢吞吞地响起。
“知道了。”
再敷衍不过的三个字,既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询问归期,他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似乎还比不上他手里的那本书。
看着裴峙这样,管家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过,但又说不清楚原因。
他于是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出点什么,但措辞良久最终却还是选择了闭上嘴巴。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不好掺和的。
管家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片刻后,余光中一直站立在原地的人影终于转身离开。
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裴峙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紧捏住书页的手指同紧绷的面孔一起缓缓松懈下来。
他转头,看见玻璃窗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没有报复成功后的快意开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流露出单纯的痛苦和怨恨,他坦然地审视这张脸,从眼角看到眉梢,四目相对,只能看见彼此眼中的疲惫不堪。
算了。
就这样吧。
恍惚间,裴峙听见自己,抑或者玻璃里的人这样说。
当天下午的时候,裴峙开车去了一趟医院。
他去探望了袁珂。
袁珂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脑袋上的绷带换成了贴着的纱布,脸消了肿,点滴也撤了,除了还残留着一些淤青的痕迹以外,看上去伤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老婆正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袁珂就那样半靠着身后的枕头注视着她,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亲密的样子就像之前裴峙被邀请去他家吃饭时两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如果这不是在病房,如果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在这里的前提,这场景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些温馨。
裴峙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他只是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电梯门阖上,裴峙后仰脑袋轻轻靠住电梯,在微微泛起的眩晕感里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
他想起十年前蔺宋文第一次把还没有现在这么胖,有一张青涩瘦削面孔的袁珂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对方拘谨客气地和自己打招呼的样子。也想起这十年里和对方一起赶奔赴无数个片场,城市,赶各种通告工作的时光。
最后摇晃着掠过那些因为无法抒解内心的苦闷与痛苦而和对方一起喝酒谈心的夜晚。定格在病房里,对方躺在床上,脑袋缠着绷带,勉强睁开那双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安慰自己的凄惨模样。
他和袁珂认识了十年。
十年里对方见过他拿下演员的最高荣誉时光鲜的样子,也见过他为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蹉跎痛苦的样子。
他为裴峙获得荣誉而欢呼过,也为裴峙勇敢出过头,甚至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