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讽刺笑容里微微变了样。
“他要结婚的事情,您也早就知道了吧?”
裴峙看着他,缓缓将这件彻底崩裂了他和蔺宋文之间的关系的事情说出口。
“您是蔺家的老人了,蔺家现任当家人要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您不会不知道。”
裴峙的声音清晰了然地落入耳中,老人却既不答应也不否认,只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张瘦削苍老的面孔上隐约可见怜悯的神色。
裴峙将他仿佛默认一般的神情看在眼里,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忍不住弯起嘴角:“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可怜?”
听到这里,老人终于作出了反应。
他没说话,又或者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总之管家一言不发,只轻轻摇了摇脑袋。
但裴峙早已经看透了这沉默背后伤人的体贴,于是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旁边人的目光,只丢下一句“对不起”就抬步往前走去。
老人知道他是在为撒谎支开自己道歉,落在他的脚步之后,冲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脚步一路往前。
越走,便离那座他好不容易逃离的宅子越近;越近,越走,便离他铁了心要逃离的十年越近。
越近,裴峙的心里就越觉得沉重。
临到台阶处,他终于停下脚步,仰头注视着面前这套虽然价值不可估量,却四四方方宛如囚笼一般的四合院。
“他很生气吗?”
蔺家的人个个是人精,老人分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却只说:“先生这几天基本上没怎么合过眼。”
裴峙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又问道:“那我朋友呢?”
他转头看向管家,目光里是少见的阴沉:“他怎么样了?”
管家不避不让地接受他的凝视,话语却仍旧显得委婉:“已经到门口了,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裴峙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转过头,抬脚,终于再没有犹豫地踏了进去。
他刚走进院子,便敏锐地发现了这座宅子在今日异于常人的地方。
中式庭院特有的蜿蜒长廊下几乎是几步一个保镖,黑色的西装,健硕的身体,落在曲折的廊下更显得逼仄。
也许是临到死期,裴峙已经麻木了,所以见此情景也不感到害怕,只觉得既荒谬又好笑——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押解着要去面见整个王国里手握最高权力的人的战犯。
两人在无言的沉默中一路穿过庭院,脚步终于停在客厅门口。
裴峙刚刚走进,身后一路跟着的脚步声却在瞬间蓦地断了。
片刻的安静后,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猛然凉透。裴峙猛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门缝阖上前管家低垂着眼眸的脸庞。
然后便在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裴峙僵直着脊背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住眼前这张已然紧闭的大门,神色间是全然的茫然。
片刻后,他终于回过神来。
裴峙抬脚向前走了一步,本能地就要伸手拍门,却在下一瞬因为另一道不属于他的呼吸声而敏锐地意识到屋子里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裴峙缓缓拧动僵硬得仿佛生锈了一般的脖子,沙发后一点藏在阴影中的亮橙色火星便被视线蓦地抓取,灼烧着要将视线全部点燃。
下一秒,他看着蔺宋文探手在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按灭了指尖的香烟,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几天玩得还开心吗?”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平和如常,那副俊朗锐利的眉眼间却是一目了然的阴沉。
裴峙被他神色里逼人的阴霾所慑到,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僵滞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胸膛里,心脏却在一点点,再一点点地慢慢往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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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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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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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宋文站在几米之外,用一种阴沉又晦暗的目光专注地看着这个短短几天里就把他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的人。
他把裴峙此刻的沉默和眉眼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来的恐惧全部看在眼里。
蔺宋文紧盯着对方那张不过几天时间便显得憔悴了许多的脸。
脸上既没什么表情,眼底的情绪也很淡。只剩下一颗心脏还在胸膛里迟缓地跳动,向他传达着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幻觉的信号。
告诉他裴峙确实是回来了。
在离开了他长达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因为一个袁珂,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他宁愿撒谎,设局,诓骗所有人也要迫不及待逃离的地方。
面无表情地盯着裴峙看了片刻,蔺宋文想,
真奇怪。
明明在确切得到裴峙的消息以前他就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应该如何报复对方,应该如何用那些恶劣到堪称下流的手段让裴峙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如何让裴峙仅仅一次便能长记性到不敢再犯。
可当他真正见到对方的这一刻,所有的想法却都在瞬间被他亲自推翻。甚至这几天来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在见到这个人的这一刻被强行压抑。
蔺宋文看着裴峙,心里最终只剩下一个想法。
那就是在最终作出放弃离开的那个决定时,有没有某一个瞬间,裴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害怕连累袁珂,是否也曾把自己放进那诸多考虑的因素当中,成为绊住他脚步的某个理由。
他想问。
可是看着那双眼睛,蔺宋文却又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问题的答案裴峙其实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地告诉了他。
于是蔺宋文又想抽烟了。就像裴峙消失不见的这几天里他每每感到焦躁便会在心里生出这个想法时一样。
可是蔺宋文并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相反,他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因此即便此刻内心被焦躁情绪不断放大的烟瘾已经重到使他的喉咙,内脏乃至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痒,可他也仍旧脸色沉静,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任谁都看不出半点异常。
而不知道男人此刻的目光代表什么的裴峙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孤零零地伫立在蔺宋文的视线中。
他被男人注视打量着,整个人仿佛一座石化的雕塑一般,从身体到灵魂都要跟着胸膛里那颗像是要坠入无底深渊的心脏一起溺亡在这又沉又重的目光中。
但即便如此,裴峙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被迫再次回到这里的原因。
“你放了袁珂。”
他僵直着身体,努力忍住那些如同过电一般顺着后脊游走的惊惧,在沿着脚跟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的仿佛视死如归一般的麻木中鼓起勇气对着蔺宋文说出了这句话。
而随着裴峙说出这句话,蔺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