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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的体质很罕见。听说他对抑制剂过敏时千空就大概能猜到,他应该是先天性对激素类物质过敏。那次意外之后,在千空的要求下,幻给他看了医疗记录上长长的过敏原清单。千空只要过一遍眼就能把各种化学成分都记下来,跟市面上的通用药物对号入座,然后他明白了,幻无法使用任何事后避孕药。
查出怀孕的这天,医生看着幻的医疗记录也皱起了眉头,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你怀孕和生产的风险比一般oga要大得多,因为即使出了什么状况,也无法贸然使用激素类药物进行治疗。
医生进行说明的时候,千空注意到病床上的幻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但他没法伸手安抚那只瘦弱的肩。即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的触碰还是会让幻产生恐慌反应。呼吸困难,胸闷,或者满头虚汗。大概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幻从不会躲开他,但oga的应激本能连心灵魔术师也控制不住。
幻用眼神跟他说话。在旁人看来那大概是非常柔和征求意见的视线。但只有他知道这是幻在进行说服时所使的眼神。他们婚前订立契约时也讨论过意外怀孕这一条。幻开玩笑说小千空的孩子遗传基因多好啊,不生下来太可惜了,被千空狠狠地瞪了。他们没有细聊这个话题,只在条款里写明的两人各分摊一半抚养费。那时候他还想着即使幻改变主意,这事也不太可能发生。这世道给不想怀孕的oga的选择很少,给不能使用抑制剂和避孕药的oga的选项更是所剩无几。结扎或者腺体切除手术不仅复杂还有会留后遗症。找个不会让oga怀孕的alpha,那是幻唯一的条件,而他是幻唯一的希望。
千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于是幻抬起头,坚定地对医生说,没关系,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幻从医院回来之后居然难得有胃口,说晚饭想吃商店街那家炸鸡店的炸鸡。千空一开始不同意,皱着眉头竖起食指跟他讲道理。你现在不是一般的孕吐而是妊娠剧吐,这是怀孕8-12周身体分泌大量的绒毛膜促性腺激素β-hcg所导致的严重不良反应,这阶段肠胃蠕动很慢,没法消化这种高油脂垃圾食品……
幻一脸委屈,表示没听懂也没听进去。千空最后还是不得不出门去买炸鸡。
拎着炸鸡店的外卖回到家时,他看到幻倚在客厅那张布艺长沙发上,抱着刚从医院拿来的母子健康手账睡得很香。从阳台透进来的夕阳洒满他们的家,将幻整个人固定在柔和的浅橙色里。千空把炸鸡放在餐桌上,尽量不惊扰地靠近他,想给他披一条毯子。但他低估了孕期的oga对自己的alpha的敏感度,就好像水族缸里睁着眼睛睡觉的那些小鱼,连水草摆动都能将他惊醒。
“小千空。”幻揉着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到床上去睡吧。炸鸡买回来了,想吃的时候再热一热就好。”
“我现在正好有点饿。”
幻起身前把那本粉红色小册子放在茶几上。千空看到上面成了享用完千空精心准备的拉面后的余兴节目。千空正好也没看过,就把碗先留在餐桌上,也跟着一起观摩起来。
“当时千空老是不知道在忙什么,为了配合他的时间表我们仪式办了两天呢。对了,他这身伴郎礼服是杠亲手帮他做的,很帅吧!”
“小杠太了不起了,不愧是在服装大品牌公司上班的设计师。小千空也好适合穿礼服,看起来好像艺人。”幻看得很投入,“好遗憾,错过了一场这么棒的婚礼。等小大树和小杠家孩子结婚的时候,我要去给你们当司仪,哈哈。”
“那可得至少再等二十年。”千空说。
“说起来,千空和幻不补办一个仪式吗?”杠轻声提议道。“不嫌弃的话可以把礼服交给我,我对男性结婚礼服很感兴趣。不,请务必交给我!”
“当然,我很荣幸!要先帮我量好吗?啊,但是现在身材走样了……好可惜。”
幻看起来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千空看着他和杠和大树有说有笑的模样几乎入了神,觉得眼下这场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幻和杠两人说着说着就一起收拾碗筷端去厨房,顺便给大家泡咖啡。oga之间总有各种悄悄话要说。千空和大树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屏幕刚好重放起教堂里誓约的那段影像。大树在神父宣读誓词时哭得涕泗横流,比千空记忆中任何一次哭得都惨烈,说最后那句“我愿意”时也破了音,但说得格外坚定。
“大块头,你那时候有想过吗?要是违背了誓言会怎么样。”千空突然问。
“没有!”大树没等他问完就抢答道。千空知道这不是因为他大脑转得并没有多快,而是他根本不需要思考。
“是吗。”千空觉得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接着问了。但过了一会儿大树主动说道。
“我在跟杠求婚前想了几天几夜。杠已经把人生很大一部分给了我,她答应的话,那就相当于是把往后的人生也给我了。如果我辜负了她,做了任何对不起她的事,都不可能有补偿的办法。在我决定向杠求婚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不可能让违背誓言
', ' ')('这件事发生。”
千空低着头。大树说话总是这样,逻辑粗糙完全经不起推敲,跟他的名字一样就像棵往上猛长的笔直的大树,比那些弯绕繁复的藤曼更容易找到出口。
“大块头,听我说。我和幻立下过誓言。”
千空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大树听得很清楚。
“我们因为各自的利益,也因为尊重彼此的人生而在一起,不论发生了什么,绝不相互触犯。但是,有一次,我对幻……”
“小千空。”
那声音像一道切换时空的咒语。千空一下忘记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他甚至一下分不清那声音从何处传来,然后他看到大树看着自己左侧,他也顺着大树的视线望去。
对了。明明说好了的。
这一切只有我和你知道就够了。
“千空,幻的脸色有点不好。可能是今天一直陪着我们,有点累到了。”杠搀着幻走过来。咖啡显然是没来得及泡。
“抱歉,好像肠胃有点不舒服,家里还有止吐的药吗?”
幻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额头和鬓角汗涔涔的。大树站起来让他坐下,千空也准备起身去里屋取药。但他在起身时看到幻微微抬起了手。
像编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千空几乎下意识地坐下,托着那只手,慢慢扣住幻的五指。完成这个动作后,千空镇定地伸出另一只手帮oga按摩胸口。
杠和大树原本想说状态不稳定的oga可能需要alpha的触碰来安抚,但眼下千空的反应稍有些超出他们能理解的常识的范畴。幻抬起头,用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我们也该回去了,对吧,大树。”
大树还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但杠一直拉着他的胳膊。有些话不适合当两人的面说,杠之后会分别单独发讯息给千空和幻,她这时候还没太深想,只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他们,孕中期很容易情绪不稳定,幻的状况不知怎的让她有点放不下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请一定跟她说。
后来,幻跟她来回传了些讯息,聊一些准妈妈关注的话题,像是缓解孕吐厌食和腰疼的小窍门,产检前的注意事项,甚至托儿所的申请之类的。她也渐渐淡忘了当初拜访他们时看到的某个景象。那时幻正在面朝客厅的碗碟架旁,把刷好的盘子一件件往洗碗机里放。他有心无心地和自己聊天,眼神却一直定格在客厅的方向。那目光温柔又漠然。杠记起她在综艺节目上看过幻使用读唇术,觉得他应该是在解读千空和大树说话时的嘴型。
那时候,她看到幻的手里仿佛握着一条锁链。铁链在他手上缠了好几圈,拖在瓷砖地板上,延伸到客厅,直到这个家的另一端,拴在千空的脚踝上。
千空这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带了一捧淡紫色的花束。他以前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把幻吓了一大跳。连千空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黄昏时候路过商店街里那家快打烊的花店,乘着夕阳斜长的光线飘来的芬芳,好像幻常在家里点的那些香薰,顺着一找就找到了这些摆在店门口桶里的小花。
那是细长的花枝上聚成穗状的唇形小花,幻一下就认出是鼠尾草。他把花束拆开,灵巧地剪枝去叶,再把花茎捆在一起倒挂在通风良好正朝阳台的橱柜上。是要做成干花吧?千空在旁边观摩。这几个月跟幻一起在家的时间多,经常能见到幻在客厅里准备魔术表演用的小道具。对心灵魔术师来说这些表演只是副业,顺手能玩的小把戏。表演里用的大多是花,白色或者紫色一点也不显眼的那种小花。多出来的,幻会把它们做成押花。千空在家里工作时偶尔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一翻,就会有一枚精致的押花书签掉出来。他总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再夹回去。
最近新增的押花书签变少了。幻从20周开始已经不再在电视节目里露面,也不需要准备那些魔术道具。但他告诉千空不用担心他在家待着无聊,妮琪交代了任务,待产期间要完成两本书稿,一本是心灵感应魔术入门,另一本是恋爱心理学的后续。说起来还挺荒谬的,幻自嘲道,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只知道控制人心的人瞎写的东西居然能热卖到被催着出后续。
千空表示赞同。虽然不知道恋爱脑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倒也说明了人心就是如此深奥奇妙,让人充满探求与穷尽的欲望。
是呢,跟小千空最着迷的宇宙一样,99%以上都是暗物质。幻轻笑着。
不光是人心,人体也一样。怀着五个多月身孕的oga的肚子,像一颗饱满的石榴,表皮不再光滑,侧腰两边凸起小片的生长纹,像里面寄生着蠕虫的果皮。有一次千空看到洗完澡后幻在镜子前站了很久,仔细打量自己身上那些丑陋的纹路,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幻马上切换了一张柔美的笑脸,问他要不要来摸一摸。
那些只是皮肤急速拉伸导致真皮层胶原蛋白和弹性蛋白破裂形成的瘢痕,没什么特别的。千空扭扭捏捏地说,意思是想劝幻别在意。
啊,不是说这个。幻哈哈大笑。小杠也给我推荐了能消除妊娠纹的乳
', ' ')('液,而且我又不是女演员得动不动脱衣服,不担心留痕。只是刚才好像感觉到小宝宝在里面动了一下,小千空要来摸一摸吗?
向他发出邀请时幻脸色潮红,神色愈发像一位满怀期待的母亲。
不过。幻又补充道。这样扭曲的身体,很恶心吧。小千空不用勉强的。
他知道自己要是这么说,千空就更不可能拒绝了。更何况千空本来就不在意那些瘢痕,而是一些别的。幻刚洗好澡,浴衣敞开。热水让血管和毛孔舒张,oga平时浅淡的信息素蒸发出来,化作诱人的异香。千空恨不得捏住自己乱动的心脏。他走上去,小心地伸出手掌,贴在oga绷紧的肚皮上。那块不知道为什么摸起来凉凉的。过了一小会儿,像在回应他的触碰似的,皮肤下面有什么动了一下。就像晶莹剔透的红色石榴籽马上就要将表皮挤裂,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胎动。
千空差点下意识地缩回手,但幻的手轻轻叠在他的手背上。
小宝宝也知道你来了,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幻低垂着眼帘,不知是看着那隆起的腹部里面的胎儿还是千空的手。千空觉得自己的手也随着长时间的触碰逐渐变得和幻的身体相融,透过真皮层,光滑的腹膜,子宫的皱褶,浸入羊水深处,摸到一个软得不似人体的东西,倒是更像那些皮肤一碰就破的深海动物。那是他的孩子,不管是什么都好,毋庸置疑,是他的一部分。他的存在改变了幻的身体,不光是这诡异地隆起的腹部和蚯蚓似的妊娠纹。不光是走路时要挺着肚子,因为腰背的酸痛而坐立难安。雌激素和黄体素让oga的乳房微微隆起,乳晕颜色变深,会随着他的吸吮和揉弄渗出香甜的乳汁。幻总是毫无怨言地包容alpha背德式的爱抚,满怀怜惜地搂着埋在自己胸口的他,就像抱着自己的小婴儿。是小婴儿的话,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月底的国际宇航大会的准备工作到了最后阶段。这是千空的研究部本年度最大的项目,届时要公布的除了载人航天飞船以外,还有尚在计划中和美国合作的商业太空望远镜巡天项目。最早的计划是由千空带团队去参加大会,但现在千空正在考虑调整行程安排信任的部下替他带队。毕竟一去就要在欧洲待一个星期,万一幻这边出了什么情况却没有alpha在身边,他实在不敢想象。
早上十点,龙水从总部过来听他们的汇报。汇报结束后千空单独跟龙水提了这件事,毕竟研究团队的领导换人和选人还得通过他。
龙水的脸色难得由晴转阴。不愧是公司董事,他不笑的时候有很强的压迫感。千空,这不像你。是幻那家伙让你别去的吗?
千空否认了。其实他还没跟幻商量过。他可以想象过于善解人意的幻肯定会说自己一个人留着看家也没问题,好让他放心去出差。幻是个太会隐藏和勉强自己的人,他相信龙水作为幻的旧识肯定能认识这一点。但龙水好像根本没把他的情况说明当回事,狐疑地打量着他,一边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甚至凑到他身后嗅。
“喂,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我身边闻来闻去干嘛?”
千空忍无可忍,也不顾上下级关系开始数落这个不好好听人讲话的少爷。
“你身上像鼠尾草一样甜甜的气味是什么?”
龙水也是alpha,但他这嗅觉实在异于常人。幻晚上有时候会点的香薰。听千空这么回答之后龙水继续追问,是幻用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哪里买的?
千空有点不耐烦了。
“喜欢这香薰你自己回头去问幻不就好了。说回刚才的问题……”
“千空。”龙水严肃地打断了他,“你告诉我,幻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千空回家的时候,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敲着键盘,写着两本书中的其中某一本。听到千空开门声时他回了一句“欢迎回来”,但没有离开房间一步。千空说一会就准备晚饭,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间。昨晚幻和他行房之前也点过香薰,床头柜上那只紫丁香色的香薰蜡烛还剩下一小半,散发着跟挂在客厅里的干鼠尾草花一样好闻的味道。千空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采样试管和竹签,快速从玻璃边缘刮了几小块出来。
“小千空?”
他应声回过头,见幻在门口探着头。
“怎么了吗?”
千空装作若无其事地脱下西装和领带,挂在衣帽架上。
“晚饭,有点想吃小千空煮的拉面。”
幻那双捉摸不透的眼睛眯起来,微笑着。
把样品交给龙水的助理弗朗索瓦送去化验的那天,千空整天都魂不守舍。部下们都觉得他肯定是因为准备国际会议的事给累坏了,纷纷上来嘘寒问暖,还帮他买咖啡。千空觉得有些惭愧,他满脑子并不是工作的事也不是科学的事,而是龙水昨天白天跟他说的话。
龙水说,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像草本精油制的香薰,而是某种在有钱人之间流行的罕见的违禁药物,用量小的话有催情和轻微的致幻效果。
是又如何?
', ' ')('如果心灵魔术师因为怀孕引起的情绪变化和压力而依赖于违禁药物,那也是情有可原。幻从来没做过自己会怀孕的身心准备,他总会需要什么来麻痹这漫长的痛苦。但是。
鼠尾草花的香味总是只出现在交合的夜晚。
幻的香薰仿佛是特地为他而使用的。
千空想不明白。他常常觉得心灵魔术师这个谜题仿佛比他迄今为止所有的研究项目都要难。而且唯独在想到幻的事情时,大脑里的理性机器就好像被拔掉电源,彻底停止了运作。
千空做晚饭的时候也一直心不在焉,在往锅里下裹好面衣的虾时不小心被热油溅到了手,手背到手腕的皮肤上起了一长串水泡。幻从抽屉里搬出急救箱来替他处理烫伤,千空说不需要用到这个,弄点冰块来敷就好了。魔术师明明有一双灵巧的手,但在面对伤口的时候就莫名变得笨手笨脚,连小学班上的卫生委员都比他强。千空最后觉得还是靠自己来比较快。
晚饭后,收拾好餐桌,千空把手上的冰袋拆下来。小水泡已经缩了下去,手背上留下一条淡褐色皱皱的疤。幻轻抚着那条疤问,小千空疼不疼,这个好像我肚子上的生长纹。这下我们都有一样的伤口了。
千空怔住了。思维盲点让他的思考像个黑暗的房间。幻的那句不经心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黑暗的房间里,千空才总算看见了那里面巨大的怪物。
他抓住幻的手腕,说道。
“怀孕期间是不能使用含有鼠尾草精油成分的香薰的,这点你肯定要比我更清楚。我今天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要用那种香薰。但我思考的方向好像错了。”
他在想,幻要是否认的话,他还能出示不久前弗朗索瓦发给他的化验报告。但他并不想做到这一步。幻一言不发地等着听他分析,脸上依然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像他在综艺节目里坐庄的时候。千空记起上一次的挑战游戏。怀孕的流言在社交平台疯转起来的时候,幻问他,能不能看穿自己操纵大众思维所用的把戏。
“……煤气灯效应,和罪恶感操纵术。为的是,给我们留下同样的‘伤口’。”
千空抬起头看着坐在桌对面的人。幻对他的答案的唯一反应,是慢慢地闭上眼睛。
“从你说接受我的时候,大概就开始了。首先是建立触发机制,我的触碰会让你产生恐慌,那些反应不像是装的,包括之后的孕期反应。但之后当你触碰我的时候,总是遵循一个固定的模式:叫我的名字,由你发出动作,然后十指相扣。这个动作成了所有下一步接触的仪式。”
“另一个关键步骤是建立权威。身为心灵魔术师,你主动为我进行情绪疏导,通过这一步慢慢将触发用的语言植入我的潜意识里。比如通过暗示增加压力,总问我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在难受的时候总是说‘没关系’,让我把这句话下意识地和让你痛苦的状态联系在一起。”
“最关键的一步,也就是那些药物的作用,是身体接触。也就是交合。那是我们关系彻底扭曲的原点,是我永远不可能偿还的罪。你带着我一遍遍回到那个晚上,沉浸于其中的同时感受罪恶感最强的苛责。”
千空的话里没有任何情绪。哪怕他在剖析的是自己被操纵的步骤,也好像在调试机器一样。得到幻的肯定表示答案正确时,甚至有一种异样的快感,让他不自觉地提高语调。
“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是,即使不用心理操纵的把戏,你应该也明白,我不可能从罪恶感中挣脱。我说过,我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我的决心不会变。你有权拥有和控制我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头脑,我的感情。今天把药物的事说开,也不是为了质问或者谴责你。我是想说,如果你享受这一切,作为复仇和补偿也好,把我留在身边慢慢折磨也罢,只要这样能给你安全感,我们可以以一种更安全的方式进行。”
千空说完了。幻也知道他说完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小千空的意思是,愿意为我签下奴隶或者宠物的契约吗?”
千空特地说的不那么直白,被他这么点破时反而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反正原来结婚也是一纸契约。”
“谢谢你愿意这么说。”幻的道谢是真诚的,笑容看起来却更飘渺了。
“不愧是小千空。我也觉得你差不多该发现了。不错,我在利用你的罪恶感,像栽培一盆花一样精心栽培它。不过有一点我不希望小千空误会,我没有想要成为你的主人的意思。就像小千空从一开始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原谅,而是惩罚一样,我也在惩罚自己。”
千空疑惑地抬起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幻准备在他面前卸下假面。但是只有一瞬间而已。幻那双雾蓝色的眸子又变得像洞窟里的潭水,深不见底。
“结下契约之前,小千空提醒过我吧?身为alpha的你对我出手的话,我是无法拒绝的。但是我没有当回事。我一心想着利用你,自不量力地留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千空没注意到幻何时起了身,
', ' ')('慢慢走到他身旁。oga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再次不自觉地,像自动人偶一样把自己的手递过去,任幻执在手里。
“我想证明我能承受小千空的一切,但是好像做过火了,被你发现了。被人操纵着什么的,很荒谬吧。跟我在一起很痛苦吧。”
他正在把话题转移走。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千空知道那是心灵魔术师的把戏。他试图警告自己保持清醒。但当看到幻的衬衣下隆起的腹部时,他的思维再次彻底陷入了停滞。
“可以的,小千空,离开我吧。至少身为alpha的你还能找到真正和你相配的伴侣oga。”
快停下。不能听他的话。
幻拉着他的双手,让他握住自己冰凉的脖子。
“但是离开了小千空的话,我大概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千空感觉到自己的拇指抵在幻的喉结下方,摁住白皙光滑的皮肤下是脆弱的气管,以几乎要抠进去的力度。食道,颈动脉,7块颈椎骨,还有他曾标记过的腺体,都握在他两手之中。幻的脖子纤细脆弱,像天鹅的长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alpha的抓握。但那两手此刻好像不属于他,擅自越掐越紧。
没关系。幻压着嗓子说道,神情安宁地闭着眼睛。
“好痛……放开!”
幻抓着他的手腕的指甲抠到了他刚才的烫伤,借着意外的疼痛,千空才终于得以回过神来,几乎用尽全力挣开了幻。但触发机制已经启动,他理性的制驭力几乎抵不过alpha的嗜虐本能。勾起他欲望的不光是oga脆弱的脖子的触感,还有对幻的自残式行为的不解以及愤怒。
千空起身,推开幻,踉踉跄跄地走进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他早已准备好但一直没下决心用上的alpha抑制剂。处方上写了用法用量。按需服用,每次一颗,效果不佳的话半小时后可以再补一颗。
不知道起效能有多快。千空咬咬牙,直接从药瓶里抖出两颗白色药片,咽了下去。
“小千空,我说了吧。你没有必要伤害自己的。”
幻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靠在门口,幽幽地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也早有准备了。”
那是在他十九岁的那年。
也是十月的某一天,像今天一样微凉的天气。秋日午后的阳光散发着烤栗子和干草的气味。电车里挤满下班回家的人,密密麻麻地塞在铁皮罐头里,像被扫在一起的落叶堆。幻站在最靠近车门的位置,低头搂着手中的道具包,用它和自己侧耳的垂发挡住潮红的脸和口中的喘息。发情期在回家路上突然提前来临。包里和衣服上喷了气味阻隔剂,但那柔弱的喷雾完全没法掩住发情期oga特有的涌香。万幸的是身边的乘客大多是beta或者oga,其中一位女学生轻声问他需不需要抑制剂。幻谢过她的好意,摇了摇头。他没法说那里面的激素成分能要了他的命。特殊时期让oga的感官变得尤其敏锐。他察觉到远处有几个alpha在有意无意地寻找香气的来源。自己现在就好像树林里一棵涂满蜜糖的树,不知道会吸引什么毒虫来。
离家还有五个站,但如果下一站有些不妙的家伙上车的话,他只能马上夺门逃出去。这一站应该是个学校区,上车的人不多。幻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待车门关闭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陌生的alpha信息素包拢住。糟了。幻心里一紧。那是很强大的气息,他不可能逃得掉。但那个气味很特别,像用天然肥皂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上面的味道,亲近又宽厚,又不知怎的有些疏离感。信息素的大网在他身边收拢,那气息中没有任何侵略性和恶意,渐渐让发情状态的oga不再惊惶畏惧,处在其中就像鱼儿在只属于它的水缸里,自如地呼吸,知道别的alpha的威胁都够不着他。
混乱中的幻此生第一次体验到,这就是覆盖作用。他悄悄地抬头寻找气味的来源,看到alpha的气息像几条玻璃丝做成的透明细线,从四五个座位远的地方延伸而来。那儿站着的是个刚上车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留着有趣的发型,正低头读着一本看起来很深奥的英文科学杂志。他觉得男孩应该也注意到他了,但仍然装作无事发生,似乎一点不受发情期的oga信息素的干扰,完全沉浸在手头那本杂志里,仿佛那是他生命里唯一一件重要事物。
幻下车的时候,男孩也装作顺路回家的样子从另一扇门里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站,走在街上。他一直跟幻保持二十米开外的距离,没有靠近也没有试图跟他搭话,甚至由始至终没有抬过头,恐怕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楚。下午的秋风有点凉,但alpha宽厚温柔的气息像在快冻死的人身上捂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棉袄。在他的护送下,幻安全抵达了自家公寓楼下。刷卡进门前刚想回头跟那男孩道谢,却发现对方调了个头,又往车站的方向走回去了。好几年过去,幻也渐渐淡忘了那个人的样貌,只依稀记得那双专注的红色的眼睛,那件白色实验袍和里面的白衬衫校服,还有像用天然肥皂洗净的衣服上面的味道。
又过
', ' ')('了几年,龙水偶尔跟他提到,公司里有个据说是信息素无感症的alpha男孩子,是我们公司宇航开发部门的骨干,他估计也挺需要一个契约结婚的对象的,我安排你们见面吧。他从没听说过什么信息素无感症,好奇心大于期待。相亲那天他迟到了一小会儿,走进和式料理庭时,恍然看到长长的木制走廊里,飘着那像玻璃软丝般的气息。久违的,熟悉而让他安心的清洁的皂香味,从侍应生替他拉开的那扇纸门后面,像祝福的雨露一般扑面而来。
——啊啊,这一定,是神明的安排吧。
曾经只存在于记忆里的精神支柱般的气息,变成了现实,然后融进后颈的腺体里,真真正正成了自己呼吸的一部分。在那温柔而强大的alpha信息素的守护下,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连到了每逢半年最难熬的那个时期,本来不得不忠实地执行自然赋予的任务的身体,只要一被小千空的气息和体温笼罩着,奇迹就发生了。干净的皂香,随着他的触碰和呼吸涌进体内,像沙漠地下渗出的冰凉的泉水,不可思议地驱散了聚在体内的躁动的热潮。小千空喜欢宇宙,工作和研究也都和宇宙有关,入睡前能听他讲很多很多关于探索宇宙的故事。讲起宇宙的小千空就像好奇的孩童一样兴奋又耀眼,红宝石似的双眸里盛满了闪烁的星光。在那星点的注视中,那干净安稳的气息的包裹下,就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地。
在那天之前,他一直这么相信着。
那天的千空是被部下的年轻人搀回来的。起初尚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千空身上的酒味很重,盖过了平日那清洁的皂香味。但很快地,也许是因为踏入自己领地,也许是因为发情的伴侣oga出现在他面前,alpha的信息素变得无比尖锐,像无数碎玻璃扎在他的身上。他第一次萌生了从这个家里逃出去的念头,但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alpha变得更加狂躁。曾经保护过他的,赖以维生的安稳的气息,这晚上变成了无形而沉重的锁链,牢牢将他铐在原地。
千空那红得摄魂的双瞳里泛着血的味道。被alpha压在身下时,他第一次看到那美丽残酷的红色双眸近在眼前,像宇宙中的星体一样庞大,不容拒绝,光是其引力就能将自己碾碎。好可怕。好疼。与其说是为了在荷尔蒙驱使下为繁衍后代而交合,不如说是祭坛上的牺牲供野兽分食。不管怎么哭喊或者求助,都像被真空彻底吞没了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应。利爪将皮肤掐出淤青,犬齿深深嵌进肉里,整个身子几乎从下体被贯穿、撕成两半,恍惚和疼痛交错之间他终于明白,即使千空是超越种族中所有其他个体的alpha,他们终究还是alpha和oga。自己只不过是要把一直以来靠着千空而维系的这个身体交还给他。毕竟,那时候要不是遇到了你的话,恐怕将更早经历这一切,会在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被拆得七零八落吧。在你带我逃掉的时候,我以为即使像自己这样也有资格获得自由。但是我错了。事实是,这个身体为你所有,在玻璃一样透明无垢的细线织成的茧里,承受蜕变的苦痛,化作为你而孕育的容器。
为什么竟然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呢。
好奇怪,自从那夜以后,小千空身上再也闻不到那种像用天然皂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的味道了。
不光是那清洁的皂香味,从他身上任何味道都闻不到了,好像一直以来联系着他们的纽带都彻底消失了一样。不,这才是为浅薄的契约在一起的他们本该有的状态。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九岁那辆列车上,突然陷入发情期的oga被无数陌生的气味包围着,像在一片黑夜的森林里,无数幽绿的眼睛从树丛的暗影中盯着他。他茫然无助,举目四望,但这回却怎么都找不到小千空的气息。与此同时,被小千空触碰的感觉也变了,原先柔和没有任何欲情的接触,现在就好像电流直接作用于裸露的神经。一开始强烈得根本无法忍受,渐渐地却从中萌发出一种更加真实的连结,像地下根系一样,在黑暗的腐殖质中生长延展开。
失去alpha信息素的庇护真的好难受。从胚胎着床的时候开始,有一阵子每天都感觉仿佛有只大手在内脏里乱掏,一开始呕吐就像身子破了个口似的抑止不住。这孩子一定也知道吧,它是不被父母亲期待的生命,自己不是因为爱而出生的孩子。不生下来的话也许会更幸福吧?正犹豫着的时候,我看到被罪恶感侵占的你,我强大的alpha,像犯了错却不敢祈求原谅的孩子一般内疚而无措地守在我身边。那一刻我终于发现,这是让你将我放在你心中的唯一的办法。
这时候,那曾消失无踪的安稳的感觉又回来了。你那如忏悔的罪人一般的神色与言动,像那时干净的肥皂香味一样包裹着我,成了我赖以生存的一切,就像被饲养在透明而绚丽的肥皂泡里,轻盈地悬浮在空中。但我知道终有一天脆弱的肥皂泡会破裂,这个虚妄的把戏会被你揭穿,你会亲口告诉我,我们所在从来都是不同的世界。
我想让你得到自由,但我又害怕亲眼看到这个小小世界的破灭。肥皂泡炸裂时到底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阳光下的烟火,迸出美丽又晶莹的碎片?炸响时的动静
', ' ')('是华丽还是悄无声息?当最后一切消散在烟雾中,会不会像宇宙一样,仍有许多看不见的物质在安静地膨胀?那些一定不是所谓爱之类的美好的事物,而是只存在于我脑海里的地狱吧。
视野里出现了一大片红色。
像在雪地上盛开的不合时节的花,作为真实过于虚幻,作为幻觉又过于暴烈。
千空听得到自己呼哧地喘着粗气的声音,浑身的血流仍然在奔腾。本能淹没了他,直到那暴力般的鲜艳的警示色将理智生生地拽回来。他随即看到被他摁着手腕压在身下的幻。幻的脸色白得像骸骨,汗水已经浸湿了散在脸上的耳发,身子也像被拽出壳的软体动物一样缩成一团,尽管如此也只是咬紧牙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猩红的血在他身下不断蔓延开,染透了床单和衬衣的下摆。
千空马上松开手,用几乎要把肉撕下来的力度在自己的手肘上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让他彻底恢复了清醒。千空依稀记得自己吃了两片alpha抑制剂药锭后觉得热血涌上脑门,看来是幻把药瓶里的药给换成了别的什么。
他尽量不去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求医疗救护,幻现在的状况很危急,很可能是胎盘早剥。千空嘱咐他躺好千万别乱动,然后勉强着保持神智,去客厅找到了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后再处理自己的问题。他调好生理盐水喝进肚子里,再通过催吐排出,尽可能洗掉残留在胃里的药物。医护人员上门把幻移上救护车时oga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他一路上始终紧紧地抓着千空的手,直到被推进医院手术室时才不得不放开。
急诊部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千空有在脑海里计秒的习惯,他连睡着了以后在梦里都能不间断地数,精确得像一只石英表。但是幻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脑海里的齿轮好像彻底停运了,怎么都转不起来,身体也一直处于麻痹状态,连秋夜落了一场冷雨他也毫无察觉,只是像一尊雕似的怔怔地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由红转绿。医生从门里出来,走到一脸茫然的千空跟前,说,您爱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孩子也没事。
alpha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安心的表情。于是医生继续解释道。
是胎盘早期剥离,引发了中度出血和宫缩,属于第二期,幸好移送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病因不明,没有发现产道有机械损伤,恐怕是心理压力导致的急性炎症。
医生也觉得奇怪,一般的丈夫都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进去探病,面前的alpha却只是忏悔般地双手相扣抵着额头。
说起来,病人的脖子上有类似于掐痕的红印子,可以稍微解释一下吗?
千空点了点头。他觉得应该对医护人员进行客观的状况说明,这对后续治疗尤其是精神面的看护很重要。
想要张口,却又仿佛听到幻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像一双冰凉纤长的手轻轻拢在他的脖子上。
小千空,只有我知道就够了。
“好好解释一下吧,千空,你也不希望医生直接报警,过两天在报纸上看见‘心灵魔术师疑遭家暴、丈夫系七海财团某科技公司研究员’之类的头条吧?我反正是不想看到。”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董事的声音让千空回过神。龙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难理解。幻怀孕的事暂时不能见媒体曝光,他们一直都在是在七海财团名下的医院进行产检。恐怕在幻被送进急诊时,消息就直接传到他那儿了。但龙水本人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赶过来?信息管制的话,有弗朗索瓦在就够了。
“……你在监视我们的情况吗?因为是你做的媒,所以觉得自己要负责到底?真是让人感动的售后精神。”
千空的话里带着点揶揄的味道,但实际是几乎自暴自弃式的自嘲。龙水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翘起腿。
“发现药物的问题后我联系过幻那家伙。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说万一出什么事的话拜托我帮一下你。”
“帮什么?进拘留所之后联系律师之类的吗?不必了,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
“千空,我知道你现在是想挨揍,给自己一个痛快,但这点上我不会帮你的。”龙水平静地说。“之前你问过我,本来只是打算契约结婚的幻却怀孕了,这点是不是很不合理。但现在要我来说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存在的即是既定事实,扭曲它的是人心,是你们的意识。如果你真的对幻心怀愧疚的话,你更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是科学家,你能客观地说明情况吧?”
千空抬起头。他觉得幻那只冰凉的手似乎从他脖子上移开了,他总算可以发出声音,组织逻辑和语言。医生带着他到门诊室,龙水没有跟去。他对医生说明了幻怀上那个孩子的经过,生下孩子的决定,自己受到的惩罚,他们用过少量违禁药物的事实,以及这天晚上的对话。医生默默地记录他的情况,偶尔追问一些细节,为接下来的心理治疗方案做准备。他偶尔瞄到医生潦草的笔记上写着一个并不陌生的词,“共依存症”
', ' ')('。
对话接近结束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护士敲门走进来,对他们说,患者醒来了,他说想见他丈夫。
千空跟着护士来到楼上的病房。推开门时,幻正躺在病床上侧头望着窗外,晨光将薄雾霭霭天空染成了淡紫色。
“感觉怎么样?”护士为他们掩上了门。千空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
“小千空。”幻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觉得我病了。”
“嗯。等你身体状况好转一些,我们跟医生一起商量一下。”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这么说没有什么说服力,我并不想把小宝宝卷进来。这是小千空的孩子,我想把它健健康康地生下来。但是那时候,我确实……”
“别说了。”千空打断他。“现在好好休息,别想这件事。我也对医生都说了,我们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幻苦笑了一下,别过脸去。“小千空,总是这么冷静。太好了。倒是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了呢。”
千空恨自己说不出像样的安慰的话。他默默地伸出手,替幻把被子掖严实,再在那下面找到幻微微发抖的手,裹在自己的两只手心之间。幻的手特别冷,比刚才捂在他脖子上的手冷多了。
“对了……抑制剂,我藏起来了。小千空吃下的那些药片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糖片而已,别担心。香薰里面是掺了一点点不太好的东西,但是不至于到上瘾或者引起警察注意的地步。”
“我也有不好,我应该听你的,不要轻易做伤害自己的事,依靠抑制剂之类的药物。而且我只是想着接受惩罚,想要得到你的原谅,却没有真的考虑过你的心情。”千空说着。幻感觉到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小千空。谢谢你,总是说些这么可靠的话。”幻微笑着眯起眼睛,在被单下回握他的手,“这段时间能跟小千空在一起生活真的非常幸福。因为太幸福了,我才会说出‘没有小千空就活不下去’那种话。那当然是骗人的。oga生过孩子之后发情期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了,一个人也是能好好生活的。”
“别再说了,你需要静养。”千空感觉自己的舌头开始变得僵硬。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幻要说什么了。
“小千空,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一开始千空是完全没打算接受那个提议的。即使我们现在的关系再扭曲也好,即使你连我的脸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至少住院这段时间还是需要伴侣alpha陪在身边。我一个人不行的话就聘一个护工来陪着。对怀着孩子的oga来说alpha信息素的安抚是必须的。
于是幻就对他说了实话。自己现在其实感觉不到小千空的信息素,从怀孕之后一直都无法感觉到,所以妊娠反应才会特别严重得不到缓解,也因此一直缺乏安全感。大概不是病理而是心因性的问题,因为只有对千空会有这种情况,别的alpha或者oga的信息素照样能感知到。他之后会跟心疗内科的医生商量。
“小千空如果还是犹豫,或者觉得自己应该留下做些什么,没关系。可以先帮我一个小忙吗?住院这些天的换洗衣物,放在我房间里那个平时总是上锁的衣柜里。钥匙放在储物室的蓝色琉璃花瓶底下。”
千空迎着带着浓雾的清晨阳光开车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按照幻所说的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衣柜的钥匙,然后发现了衣柜要上锁的理由。幻大部分衣服都在敞开的步入式衣橱里,衣柜里只挂着几件很少穿的外套。除此之外,就是柜里和柜门上贴得满满的照片,像刑侦剧里的侦探或者跟踪狂布置的照片墙。那些上百张照片里过于熟悉的、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的自己的脸,在打开柜门的瞬间朝他压过来。拍摄时间几乎是在他们刚相遇之后的一年内。他想象幻也许是请信用所调查过他,毕竟身为oga要和他这样的alpha契约结婚共同生活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能为幻找到许多合理化的借口来试图说服自己,但他怎么都无法忽视,那些过度甜美如蜜糖般附着在眼前影像和物件上的oga信息素,那些强烈得像漩涡一样的情感。
幻让他看了藏在心底最不堪的一切。与其说他是只能以这种方式戳破自己的脓疮,不如说是为解除千空的罪恶感上了一层完美的保险。魔术师设套之后也总会加上一个解除用的保险。
幻是想要以这种方式让他相信,那晚上的事并非他一个人的过错吗?幻是希望他对这般病态的执念产生恶寒或者排斥感,愤而离开自己吗?
可千空觉得能从这面照片墙中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每一张照片中的自己都没有注视着镜头,就像幻清楚地知道千空不会将视线投向他。
哪怕一直注视着他,心灵魔术师却从未期待过能住进他的心里,因此也从未期待这孩子的降临。
他终于意识到,所谓方便的契约和一时的泄欲给身边这个人筑造了一个怎样的地狱。不论幻对自己的感情为何,由何而生,自己不光在幻的身体里,还在他的心里折磨着他。
', ' ')('这儿始终是幻一个人的地狱。从一开始就没有出路,即使能通过留下被迫受孕的孩子的方式给他戴上镣铐,幻甚至到最后也不忍心彻底将他拖进这个地狱里。
如果他们有必须分开的理由,那便是如此。
去病房探视幻顺便把换洗衣物给他时,千空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幻打过点滴后浅睡了一小会儿,在他推门时才睁开眼。虽然闻不到伴侣alpha信息素的气味,但他还是能马上感知到千空的到来。
“小千空,打算什么时候搬家?我可以安排人帮你找好住处的。”幻那张疲惫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你现在应该好好休养,别想些有的没的。”千空在他床边坐下。
“出差?第一次听说呢。”
“对,带公司的研究团队去苏黎世参加国际宇航大会,大概一个星期就结束了。然后正好那时候百夜从美国回来,我会回家住上一段时间。所以,”千空顿了顿,“你出院之后随时回公寓去就好。在平安生产前我们像原来一样保持联系,不用考虑太多。”
“嗯,我明白了。”
幻没再说什么。在他的理解中千空是打算跟他分居的同时并延长正式分开的时限,这样确实更合理。他对千空并未抱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
“这段时间,我跟大树和杠说好了,他们会帮忙照顾你的。”
“欸?不用特地麻烦他们的啦……”幻说到一半又没再说下去了。确实,自己这样子大概挺让人担心能不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的。“嗯,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小杠的他们的。”
“嗯。那我就放心多了。”
“航班是什么时候?小龙水也会一起去吗?”
“会,他也会一起去。航班是明天中午。”千空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从欧洲带回来的伴手礼……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欸,伴手礼吗?”幻作出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表情,“……天文望远镜!”
两人同时愣住了。
“啊,那个作为伴手礼太重了。瑞士的话果然是手表或者巧克力之类的吧。嗯。巧克力或者可可粉就好啦。”
幻马上改了口。千空反应过来,猜他是想成了离别的礼物,心里有点不好受。他们家里有一架大口径天文望远镜,一直放在千空的房间。他搬进公寓的当天幻就注意到了这件大件行李,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千空告诉他说是老爸庆祝他结婚的贺礼,给他放在新家用。比小学时候收到的那架高端得多,甚至能看到银河系外的星系。幻大概是觉得,他走了的话也会把那台天文望远镜给搬走吧。
“不就是望远镜吗,当然没问题。”千空笑着说道。
“忘了吧,小千空,天文望远镜这么高级的东西给我也不会用。”
家里那台天文望远镜确实只在刚搬家时用过一两次而已。幻实在是好奇,他就找了月亮表面的环形山和国际空间站给他过过眼瘾。东京市内光污染太严重了,观测效果不太好。千空说。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到郊外去看,银河或者流星雨之类的。
还有机会吗。
大会期间每一天都很忙碌,忙得焦头烂额。白天除了准备自己的项目发表,还要听别人的项目寻找可能的未来合作方,还要跟各地科学家和工程师交际。大会上有好多熟面孔,像是龙水身在印度的数学家哥哥,还有他们在美国的合作方兼千空前导师的nasa科学家杰诺博士,还有和千空博士项目同期的地理学家切尔西。老熟人聚在一起的话晚上的时间也会被他们占据,捉住拖到酒吧里,反正只要龙水付钱他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前两年开会时就知道了千空结婚的事,当然这次也不忘继续追问他怎么不顺便带爱人来瑞士玩,然后惊讶地得知了千空快要当爸爸的消息。千空也觉得诧异,现在好像不需要鼓起什么特别的勇气就能坦然对别人说出这件事,说完之后感觉很轻松。也许是见他表情不太对,杰诺和切尔西在道过恭喜之后没再追问太多细节。
接到来自日本的短信一般是在早上醒来后。发信人是杠或者大树,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轮换着去医院探望幻,再给千空汇报情况。他和幻之间一般不太用短信交流,除了偶尔问些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大会结束的那天,杠告诉他说幻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今天正式出院之后会转到长野县的疗养院去,直到孩子出生。这是幻自己提出的。除此之外杠还说,oga怀孕期间因为激素水平波动会产生很多奇怪的念头,alpha永远不可能有类似的体验,希望他能体谅。再加上你们之间的情况,幻会需要比你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来调整对你们之间关系的想法。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要气馁,不要轻易放弃。
千空在飞机落地后试着拨了幻的电话,也许是山里信号不好始终没能接通。杠也有发诊所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他,但时差让他觉得有点累,就没再尝试。
千空没有直接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而是径直回到离广末高中不远的自己和百夜一起住的小家。这天是周日,
', ' ')('百夜见到他拎着大行李箱直接上门来惊讶明显大于惊喜。怎么跟被老婆赶出门的流浪汉一样?千空懒得数落这个没有社交生活的大叔,就简单说自己刚下飞机,借地儿洗个澡换套衣服,可能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
自己那身兼实验室的小卧室里还是熟悉的摆设和味道。千空简单收拾了行李,处理了邮件,厨房里已经飘来了拉面的香味。那感觉奇妙而异样,像逆转的水车一样,让时间在这简陋的小公寓里倒流起来,让他变回那个跟老爸一起住的孩子。千空前所未有地殷切希望自己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尽管他没跟百夜提一个字,父亲却仿佛洞穿了他所有的想法。
“幻现在是几个月了?”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啊。让大块头知道果然就会变成这样……”千空回道。“马上就六个月了。”
“那预产期是在……”
“三月份。”
“哇啊……好想见一下。”
百夜两眼放光,千空白了他一眼。不是不能理解百夜的好奇。千空是抱养的孩子,百夜本人并没经历过当上爸爸的过程,但他至少现在跳过这一步直接要当爷爷了,激动之情难以自持。
“出生以后再说吧。你大概也从大树他们那听说了,那家伙现在身体太弱了,刚从东京的医院转到长野的疗养院。”
“当母亲的真是太不容易了。你也很担心吧,待在这没问题吗?”
“他需要一些个人空间。我去了也是让他劳心而已。”
“是吗。各个夫妻间情况不一样吧。千空,”百夜忽然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你平时在家有没有好好给人家分摊家务?”
“哈?”千空差点没把吃了半口的拉面喷出来。这老爸,大概又是被什么泡沫剧灌输了奇怪的概念。
“我就坦白说吧,家务是一半一半,但那家伙比我想象中还不会照顾自己。我不做饭的话他就天天叫垃圾食品外卖。”
“哦?在家都是你做饭?”
“让他进过一两次厨房,之后再也不敢了。热个便当都会把微波炉给炸了的那种,能怎么办,只能把做饭的活都包了……那家伙,虽然只会蹭饭和洗碗而已,但他吃饭的表情总是特别幸福满足,哪怕只是煎蛋吐司沙拉之类的简单食物,也被他说得像是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似的,很会给厨子成就感。”
百夜一直在观察儿子说话时的表情,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生物。千空一开始是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模样,说着说着却变得柔和起来,最后是纵容的苦笑。
“这下我才稍微放心一点。”
“放心什么?”百夜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怕你让人家受委屈呗。”百夜说,“幻是多纤细又善解人意的人啊,跟千空你可不一样,虽然也就是过年过节见过几面。啊~越说越想见他了~”
“确实如此。”千空倒是很理解自己的爸把幻当成亲儿子的态度,“那几次还是幻说要来拜访你,我才勉为其难……”
回过神来,跟百夜谈论的似乎全都是关于幻的事。
不是工作和研究,不是宇航大会,而是他家和百夜家的柴米油盐。和家人谈论家人是多么自然,像呼吸一样。有时甚至似乎感觉到幻就坐在他们的身边,笑容灿烂地加入他们的谈话。不是作为完美的心灵魔术师或者社交家,而是他们家的一份子,这个家的一部分。
在这个过去生活所构建的安全的居所,千空尝试整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像把破旧的放映机里卡顿的影片掰出来,一遍一遍地重放。起初是一片混乱,重复了多少次后才渐渐有线索浮现出来。他发现对从未试图进入过幻的内心的自己来说,这个过程是如此艰难。心灵魔术师为他编制了一个温暖的摇篮来哺育他的罪恶感,保护恐惧而任性的他,为此不惜把自己的真心剪碎、拆解、重构,只在适当的场合将适当的部分展示给他看。他得把那些碎片拼好才能找到真正的幻。千空没法去假设,如果那个晚上过后他采取另一套更合理的行动,直面自己内心罪恶感与恐惧感,说服幻一起去好好接受治疗,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很不一样,幻承受的痛苦会不会比现在少得多。但科学家不会后悔,不会纠结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和已经作出的选择,而且至少在这错误的路线图里,他还是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几天之后,晚上在初冬寒风萧索的阳台上和父亲一边喝着啤酒,千空终于用语词捕捉到了内心盘踞许久的那些模糊而难以成形的感觉。
每当回想起跟幻在一起的日子,我就知道非这个人不可。我已经很难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他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无需去探知和怀疑我们之间的现实,总让我相信他能承受我的一切。
一定是这颗心确实产生了私念,才会在那时候没能控制住自己,并在那之后采取了错误的决策,只希望自己得到惩罚,甚至谅解。
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百夜回答不了他。头顶上的星空也始终沉默着。
躲在百夜家的这几天里他给幻发了
', ' ')('短信,也收到过幻传来的报平安的信息。他和孩子都很好。更令人安心的是他发现心灵魔术师还在积极打理他的社交媒体账号,而且好像又新增了不少粉丝。老粉都发现他最近又改了风格,不知道是不是在给新书做预告。
最新的几条,是关于病态亲密关系。其中一条是共依存症,又称关系成瘾式依赖共生。心灵魔术师是这么描述的:
大家也许听说过,共依存的一方是物质成瘾而自理能力低下的人,另一方是痴迷于被需要感的照护者。但还有这么一种情境:伴侣总是施暴,之后又悔恨万分请求原谅;另一方本想断念,又觉得能承受和包容这个人的只有自己。这种情况看起来很像大家更熟悉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最大的区别是,斯德哥尔摩描述的是绝对的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但共依存的情况往往更错综复杂,纠缠更深,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角色会随时发生互换。为无法控制自己而发愁的加害者,既可以是社会功能低下的「被照护者」也可以是靠向受害者赎罪而活的「照护者」;同理,受暴力之苦的受害者,也能成为操纵对方的罪恶感甚至精神的「加害者」。不论如何,当破碎的自我已经不成形状,人只能靠依附于外物--不管是物质还是人还是行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他们的关系之中只有自我膨胀的假象,不存在真实的爱与意志。他们既是可悲的受害者,也是可耻的共犯者。
有治疗的办法吗?评论里有粉丝提问。
有很多诊所,也有类似的互助组织。心灵魔术师回复道。但是我想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实的爱,那是一种让你一个人在黑暗的丛林中也不会害怕、不会迷失的力量。
看到这儿千空就不再考虑着什么时候打电话到疗养所了。
幻需要一个人在黑暗的丛林里重新寻找。他不能再去打扰他。而自己也是一样。
一场小雪过后,东京正式入了冬。行道树的叶子也终于落光了,千空从百夜家搬回了他和幻的那个家。虽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大多时候冷得叫人难受。反正年末前最后一个月经常加班,千空干脆直接住在实验室夜不归宿。
那通电话打到千空手机上的时候,他刚好离开实验室,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休息区喝咖啡,脑海里做着演算,差点没注意到手机的震动。
号码显示来自幻所在的那家疗养院,电话另一头是个年轻而严肃的女声,问他是不是石神千空先生。千空才知道幻在入院时填的紧急联系人是他。
“幻他出什么事了吗?我马上过去。”
千空快步走回办公室,抓起外套和背包。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实验室讯号不好而有点听不清楚。
“今天查房的时候发现他人不见了,没有外出记录。请问他有联系您吗?”
千空感觉头脑里先是传来一阵嗡响。他歪着头,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听着那边急切追问的声音,愣愣地注视着自己倒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
今天。一个晴朗的冬日夜晚。不光是他这儿整个关东地区都是。
不久前才在百夜家整理过思绪,从中不难调出现在最急需的相关讯息来。
于是千空很快镇静下来,对电话另一头说道。
“不……他没有。但是我应该知道他在哪儿。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刚领到结婚证的那个周六的晚上,千空在房间里组装百夜送他的天文望远镜。门口时而飘来若有若无的淡香味,他由此得知好奇的oga会不时在门口观望。把最后一个配件安上,千空边调试准镜边说:“不进来看看吗?见你在门口跃跃欲试的样子。”
心灵魔术师像变戏法一样倏然出现在他身后。
“呀…我对天体观测并没有什么兴趣啦。”
“是吗?我找个好东西给你看吧。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千空像是压根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又或许是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对宇宙不感兴趣。他又花了不到一分钟调试好角度和焦距,然后对幻说,好了,赶紧过来了,错过了可见不着了。幻口头上扭扭捏捏的,但还是老实照他说的弯身把眼睛贴近目镜。
“好东西是什么?月亮吗?好近啊~”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欸,小千空居然卖关子。”
“现在看到了什么?”
“还是那个月亮……啊!”
一直专注地往目镜里看的幻忽然发出惊呼。
“流星!”
“啊?流星?”
“一道闪亮亮的细细的光柱从月亮阴暗的那面划过,”幻直起身子,兴奋得边说边比划,“像线香花火迸出的火花那样,运动得很快,一秒钟不到,闪一下就灭了!”
“笨蛋。”千空忍俊不禁,“那是国际空间站。”
“啊?国际空间站?”
“对。根据我的计算,国际空间站差不多该经过东京上空了,而且从你公寓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它越过月球。国际空间站当然不会发光,你看到的流星一样的光点是因为空间站的
', ' ')('表面正好被太阳光照亮。这个现象在天文摄影发烧友里叫做国际空间站凌月。怎么,不是流星,失望了吗?”
“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过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东西。有点可惜。”幻听得一知半解,好奇地想要弄清楚全部,“但是该怎么区分国际空间站和流星呢?”
“区别有很多。焦距现在对准的是月亮,只能看清月球附近一定距离的大型物体。你仔细留意的话应该能看到它的主体部分和双翼。一般观测流星是用不到天文望远镜的。流星是宇宙里的小灰尘划过大气层形成的,在那么亮的月色下根本一厘米都不可能看得见。”
“流星原来只是小灰尘吗!我以为至少应该是大石头呢……”
“是大石头的话,你就得随时担心天花板会不会被砸得坑坑洼洼的了。”千空轻笑道,“流星体的大小都是厘米级别以下,跟沙砾差不多。它们都是彗星大人们路过太阳系时留下的痕迹,冰晶或者尘埃之类的东西,尘埃形成一条环带。每年随着地球公转到附近时就用引力把那些小尘埃捉进大气层,流星雨就是这么形成的。”
“诶…跟星星一样漂亮的光,居然是小小的宇宙灰尘发出来的。”幻听得入了迷。“真厉害呢,在生命的最后,在坠落于地球消失之前,却能在夜空中烧出那么美的火焰。”
“下次去山里看流星雨的时候你也一起来吧。”
千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这么说。也许是注意到oga的眼里闪过一瞬期待的光,就像不经意出现在夜空的流星。
“听着不错。”幻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跟着小千空这样的观星专家不担心会扑空。小千空会定期去看流星雨吗?”
“小时候经常跟老爸去看。那家伙是个天象迷,不管有没有流星雨,一有空就会带我进山去观星,顺便露个营什么的。”
“小千空喜欢宇宙是受爸爸影响呢。”
“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
“那小千空觉得其中最棒的星空是在哪里?”
幻兴致盎然地问道。
“那可太多了,只要是能见度良好、少遮挡、没有人工照明的开阔场所,就是完美的观星地点。真心要找的话,直接上环境省网站看评级吧。”
“我刚才这么提问的时候,小千空脑海里浮现的第一片星空是哪里的?”
幻换了个问法。千空眯着眼望着国际空间站消失的方向,不知是沉浸在宇宙中还是儿时的回忆里。
“……长野县的美之原高原。那儿有个名不见经传的露营地,在一片只长着一棵橡树的一望无际的牧场上。对我来说那大概是日本第一的星空。”
“那就定在那儿吧。”幻微笑道。“什么时候去看流星雨的话。”
十二月的高原牧场,在皑皑白雪和苍莽夜色的双重覆盖下深深沉眠。关掉车灯后,暗蓝色的旷野中就只剩下那颗橡树的绰绰黑影。头顶的漫天繁星随着时间的流逝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挪移,在墨蓝的画布上勾出纤细的光弧,只是在今夜,不时会有细长的放射线状的光束打乱那些精密的轨迹。来自宇宙中的不同生命,在此地,在人的眼底相遇。
一路驱车的途中,收音机广播里的主持人热烈地谈论着今晚正迎来的百年一遇流星雨。之前在欧洲的会上参加过的一个国际天文联合会专门小组会议。几位科学家在会上发表了计算,前段时间路过太阳系的一颗彗星在近日轨道解体,将给北半球带来一场罕见的流星暴,每小时预计能观测到一千颗以上流星。天文联合会已将其命名为新天鹰座流星雨。
把这个消息告诉百夜的时候,百夜建议他约上幻一起去观星。乍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千空打开信息对话框,看到那个名字时,忽然想到幻对他说已经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时的表情,不知怎的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如果那时候已经明白分开才是更合理的选择,那现在自己是要来寻找什么,证明什么呢?
从东京到长野县西北部高原地带的四个小时车程,都没能想出来的答案,只可能是藏在这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莽莽星原之中了。
千空仰头注视着夜空,默数着每一颗划过的流星,自然地慢慢向后倒去。身体接触地面地瞬间被松软的积雪轻轻托住而没有形成冲击。后脑勺陷进羽绒服柔暖的帽子里,四肢和躯干没入雪层,仿佛漂浮在无重力的宇宙中,广阔的星原由此尽收眼底,体内几乎沸腾的血液也随着冰雪的安抚渐渐沉静下来。
晴朗无风的雪后之夜,寒气入骨,呼出的白雾凝在夜空,几乎和星空融为一体。只有数字在不断地提醒他,自己不在宇宙,不在别处,只是地球上一个渺小的观测者而已。
杠给他的幻所在的疗养院的地址离这儿并不远,幻假使真的来过这儿,也早就到了。以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孤身一人在这样的雪原里等太久。雪扫得干干净净的停车场上有来来去去的辙痕,毫无疑问这片观星圣地在前半夜热闹过。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人藏在人群之间,抬起头,跟他仰望着同一片
', ' ')('星空的模样。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人对另一个人的念想。
千空第一次深深地明白了这件事。
思念能改变时间的形状,让人看到对方眼中的景象,感受到他推开车门初踏入雪中的彻肤之寒,他呼吸着的混着雪晶的清凉空气。以及,他体内缓慢蠕动、挣扎生长的另一个生命所带来的不安与温柔。全部都能感觉得到。
这份感觉让他确信,即使并不身在同一处,在这诺大的世界里还能在哪儿再度相遇。
这就足够了。
数到第三百颗流星时,才过了十分钟而已。毫无疑问属于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暴。
千空眯起眼睛,躺在雪地里深吸了一口气。
灌进肺腔的那股冰凉,却带着一丝格外柔和的香气,沁入肺泡和血液里,令他眼前那繁密得几乎要压下来的星星瞬间变成漫天飘舞的白色花瓣。
“不申请外出许可就擅自离开什么的,这不像你啊,心灵魔术师……不过我也变得不像自己了,不是吗?”
“有一点想法就会马上开始行动,而且一定会履行约定。这很像小千空哦。”
如果口头上随便说过的一句轻飘飘的话也能算是所谓的约定的话。但走丢了还依然能把对方找回来的地方,似乎除了这儿再无别处。生活中本无交集的他们唯一的约定之地。
千空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角绒质帽檐和一缕白色垂发。幻看起来很想蹲下来确认他还活着没被冻成冰块,但肚子让他很难俯下身,只能勉强弯一点点腰。
“小千空,开车累了也不能在这种地方睡啊。要伸手拉你一把吗?”
千空握住那只戴着卡其色皮手套的手,但不忍心借他的力,就自己费劲地爬起身,甩了甩沾了满头和浑身的雪。甩下来的雪晶溅到幻的身上,幻抱怨说他像淋了雨的流浪狗。头发都蔫了,没精打采地垂着。
你觉得是因为谁?千空反问道,一直没有放开那只手,生怕一松手就发现眼前的人是自己失温而看到的幻觉。但光是来自手上的温度还是难以让他确认这个现实,于是千空先拍干净身上的雪,然后伸手一把揽过幻的肩膀。
不经允许,打破固化的仪式,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的拥抱。
幻也伸手回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拉着他走回停车场,把他塞进暖气充足的车里。千空的羽绒外套里进了点雪渣子,冷得直哆嗦。幻让他脱掉大衣把里里外外的冰渣抖干净,再让他从身后搂着自己的肩膀取暖。这个动作不会不小心压到oga隆起的肚子。
“小千空,要是我没来怎么办?在那一直躺到白天被冻成冰棍吗?”
“有点累了而已。准备先观一会星再去找你的。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藏在雪下面准备变个魔术吗?”
“我一直都在停车场呀。”幻答道,又接着问,“找到我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我还没来得及想。”千空答得理直气壮,“接到设施那边的电话之后,我想了一下觉得你可能会在这,就直接开车过来再说。”
“好直接。但小千空就没想过我不想被你找到吗?”
“那也没关系。这是一个赌注,就像测不准原理。”千空双臂稍微用了些力感受着怀里的暖意,“位置的不确定性越大,内心的答案反而会越清晰。而且,最后我赌赢了。”
“小千空的比喻都好难懂啊。”幻在他怀里苦笑道。
幻说他很早就来了,那时候栈道起始点的停车场还有不少车。他不想在人前露面,而且天气太冷了,就躲在暖气充足的车里通过天窗看流星。后来过了很久,大概快到后半夜,回过神来那些车都快走光了,他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千空的车就开了进来。千空居然没注意到他,本来他想趁这机会离开,却见千空进去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咬咬牙还是找了过去。
他接着说,本来没打算闹出什么事,只是看到新闻说今天有很厉害的流星雨,想出来逛逛,本来打算在门禁前回去的,就没跟护士打招呼。但上山之后发现手机没了信号,忽然有点期待医护会联系小千空。这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一有机会还是想控制小千空的心。
“结果还是戒不掉小千空,哈哈。”
幻无奈的苦笑声让千空听得心头发紧。
“干嘛把别人说得跟上瘾物质一样。不戒掉不行吗?”
“当然不行。”声音闷闷地传来。
“不管做什么小千空都不会责怪我,不会生气,总是想着要怎么负起责任,解决问题。小千空就是这样的科学家,心里有个清楚的标杆,不会让多余的念头影响自己的效率。面对小千空的时候就好像注视着大海,即使把所有的感情投过去,却连倒影都看不见。”
幻的后脑勺抵在他一侧颈窝里,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天窗玻璃看到夜空。千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不到表情,反而更能察知心灵魔术师的语言中真实的含量。
“科学家解决问题之前还是得找对问题才行。我以为我们的关
', ' ')('系是从我对你下手那次开始扭曲的,但那些照片……告诉我并不是这样。只有这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你选择了我,除了龙水的担保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怀里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小千空,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故事有点长。
是关于我的英雄的故事。
那是一个无法使用抑制剂的oga偶尔找到当年曾助他的alpha男孩的故事。这个故事是破解迷宫的最后一段线索。尽管千空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直没注意到那时候顺手帮助过的oga就是近在眼前的这个人,但确实一切都在心里豁然开朗了。幻筑起那座照片墙以及自己的心墙的理由,发情期只需要一个没有欲情的拥抱就能入睡的理由,被背叛后宁可坠入地狱也无法分离的理由,以及决定孕育这孩子的真正的理由。
幻那娓娓道来的叙述,听起来像在影子剧场里上映的童话故事,只有一个轮廓,简洁而轻盈。这是心灵魔术师那把一切沉重变得轻如鸿毛的魔法。
“讲完了~现在是发表感想的时间——开玩笑的,感想就不必了。我的科学家,这下找到问题的原理了吧?”
“找到了。而且更不甘心了。”他低下头,下巴用力地抵在幻的颈窝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你那时候说,这样的我不能没有你,为什么非你不可。”
“什么?我可不记得有说过这种话。”
幻淡淡地回道,连信息素的流动都掩藏得像呼吸一般完美。可他知道心灵魔术师确实在动摇。oga的信息素像无风时树梢上的雪一样颤动。他也一样。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仿佛在隔着肌肉骨骼相互碰撞。
不,还有另一个人。
可以碰一碰吗?千空问。幻以点头代替回答。环在他肩上的手往下移,停留在那饱满隆起的腹部。隔着毛衣,和组织皮层,只有手掌大小的那个顽强的小生命像跟他打招呼似的,在羊水里灵活地翻了个跟斗。感觉到了吗?幻惊喜地问他。千空也用力点了点头。他说,他是要向这孩子表示谢意,这孩子大概也感觉到了。要不是它熬过了那个惊险的夜晚并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他和幻的关系就真的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但是这孩子,最初是为了束缚小千空才存在的。幻静静地说。
千空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向百夜剖白自己的罪恶时,百夜回他的那番话。
每个小宝宝都像是一颗星星,是什么样的星星,最早是由生父生母决定的。在有的血亲眼里是一颗流星,注定跟尘埃一般的生命。在有些父母看来再短暂的生命,也是一颗永远燃烧着、有分量的恒星。千空,你觉得那孩子对你们来说是什么?幻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于是他对幻说,他最初觉得幻就像一颗彗星,从遥远的星系而来,被太阳的引力偶尔抓获,绕着宇宙开始了以万年为周期的轨道运动。而这孩子就是破碎的彗星体留下的尘埃。
但现在他明白了,任何人都是星系本身。星系中有许多像宝石般璀璨的星体,也有暗物质和能将光线吞没的黑洞。宇宙中两颗星系会偶然靠近,为对方所吸引,将另一方吞噬,伴随着毁灭和新生的融合。我们往往只是注意到毁灭,却没有看到那奇迹般的新生。
小千空用比喻果然都好难懂。幻笑着说。他其实是明白的,人心和宇宙是相似的无尽空间。
我还是害怕。
我害怕在一起的话,我还会试图操纵小千空的心。
我也是。千空说道。
我也害怕自己还会克制不住欲望而伤害你。
但是正因如此我们需要对方。
我们见证过最真实最不堪的对方,并得以由此去追寻何为真实的爱。
后半夜流星的出现频率比前半夜低了许多,有时几分钟才划过一两颗,宇宙深处那场绚丽的烟火开始接近尾声。千空让幻在车里先等着,自己跑到停车场另一边从车后尾箱里把天文望远镜搬过来。雪原上还是太冷了,就在停车场这将就一下吧。除了流星雨以外天上还有很多别的好看的,这里的大气通透度极高,有美丽的银河,以及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的日出。
“小千空,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忘了把天文望远镜搬过来……”
幻真心表示佩服。而真的从望远镜中看到千空为他找到的各种星云的时候,那股佩服劲又分岔成一些更细密而难以描摹的感情。千空在他身边如数家珍地讲述各种星云的特征和来历,像要把自己典藏的宝贝都分享给他似的。他隐隐约约又嗅到那像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般的气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怀念得几乎让人掉下泪来。
千空注意到他泫然的表情,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一次……”
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第一次发现,星空是五颜六色的,肉眼看上去就好像一块脏玻璃。但透过天文望远镜,就能看到一颗颗宝石。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 ' ')('”
其实想说的是,回想起来真的和你一起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第一次。有些令人兴奋,也不乏令人害怕和痛苦的第一次。第一次透过天文望远镜看到月亮和空间站。第一次从谁的身上得到绝对的安全感。第一次得到命运的馈赠。第一次相信,第一次被信赖的对象背叛。第一次被谁侵占。第一次感受过的疼痛。第一次体验到的快感。第一次痴迷成瘾的温存。第一次爱得想要为谁而孕育。第一次明白自己也被谁深爱着。
以后一定也会共同经历更多。比如说,第一次看到流星雨,第一次在半夜的荒野里观星,第一次为人父母,第一次和谁组建真正的家。
千空也一定是参透了他的心思,才这么回答:
“我也是。所以想让你也看到。”
此刻那双眼眸里柔和的红色,和说起科学时熠熠生辉的眼神有着不一样的温度,本质上却是那么相似。
平安夜的那天千空破天荒地提早下了班,顺便给整个研究室放了个假。小年轻们受宠若惊高呼主任万岁,同时纷纷感慨,主任终于懂得平安夜是约会的时候了,去年前年这个时候还都是在加班呢,alpha成家以后果然还是会变的。
结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千空严肃地提醒他们。不是两人永久标记一下再去市政大厅领张证入个籍就完事的,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多了。拿你们熟悉的东西来打比方差不多就跟从零造出一个火星探测器的搭载系统那么难吧。克洛姆等几个闭门弟子如醍醐灌顶,会意地点头,其他正常人听着反而更晕了。
千空回家接上幻之后先去了银座的珠宝店。年后要举办仪式,在这之前得重新挑一对结婚戒指。幻觉得原先凑合买来的铂金戒指也没什么不好的,不需要什么钻石戒指,但千空说钻石硬度极高且耐高温,万一外出旅行遇到像是船难漂流到无人岛之类的紧急情况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那得是什么罕见情况?!幻虽然吐槽了他的理由,但还是好好跟他一起挑了对钻戒,在灯光下看会闪着七色光泽的那种。
“要不要顺路走去六本木那边看看圣诞灯光秀?”走出店门时千空问。
“是约会的邀请嘛?真难得~”幻藏在口罩后面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好呀。”
他戴着戒指的左手牵住千空的右手。
无雪的平安夜,暗红色的层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像给人间盖上一层绒毯。平安夜在市区里转悠,对两人来说还是头一次。去年千空在加班的时候心灵魔术师也在电视台收录,前年是千空从月底到年初都一直窝在实验室赶项目。人类这种生物是多么趋光,夏季有灯花会,冬天有灯光表演,一到十二月行道树上就挂满幽蓝色和白色的彩灯,像星星坠落在树梢。但幻说,和东京的圣诞灯饰比起来,还是觉得那天在高原牧场看到的夜空更明亮。
幻走不了多远就得休息一会。孕后期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闹腾了,但一直挺着肚子很容易腰酸。两人到街心公园喷水池旁找了张长椅上坐着,千空替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再把幻的手揣在大衣口袋里暖着。现在的他可以自然地和伴侣进行亲密接触,不再需要赎罪和允许的仪式。并不是说那次留下的阴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要让幻相信即使不因为罪恶感自己也会永远留在他身边,这点比什么都能更有效地抹去他的不安。
对千空自己来说更是如此。也许最初罪恶感的直接来源是背叛契约与承诺的懊悔,但他终于发现其最深层的核心是对幻的珍视。也许是两年间的共同生活的默契与温情自然积水成泉,也更是幻和他在一起时所感受到的幸福感染了他。没有谁的世界是不会反射只会吞没一切的大海。这点上龙水说的没错,人会改变,会被风暴出其不意地带上新的航路,会和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一起迎接新的旅途。
看流星雨的那天,他们决定结束这场契约婚姻成为真正的家人。他和幻一起回去挨疗养中心的医护人员训,挨完训之后一起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他们东京的家。
“果然还是在家里迎接新的家人更适合。”
幻这么说的时候千空正好也想到一模一样的话,但被心灵魔术师抢先了。
“而且,这里得有小千空在才能称作家。”幻轻声补充道。
他从身后默默地抱着幻,头抵在他肩膀上。
“谢谢。”
“怎么了?说这种不像小千空会说的话~”
“谢谢你,幻,给我这个机会见证这孩子的出生,成为你们的家人。我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决定。”
就像你当初决定相信我的时候一样。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背弃誓言。
每两周一次,他们一起去心理诊所。先是两人一起跟咨询师交谈,评估伴侣关系状态,再分别进行单独谈话。心灵魔术师的心理学知识再渊博,还是需要一个外界的声音来协助进行认知调整,尤其是这正迎来身份转换的时候。千空也在咨询师的建议下上网找到了罹患信息素无感症的alpha的社群。因为无感症没有被定义为疾病,相关医学研究不多,也不会提出治疗方案
', ' ')(',遇到问题主要都靠这种互助组织。千空发现跟他有相同烦恼、为曾经伤害亲近的人的罪恶感以及再犯的焦虑感所困的alpha不在少数。大家在讨论区中分享经验与烦恼,积极为彼此出谋划策。
他和幻一起读过讨论版上的内容,研究各种案例和解决方案。有个alpha分享的经验和幻之前说的很像。对信息素这样生理信号感受弱,看似更理智更自制,其实反而更难注意到了解并关照到自己隐匿的需求,也更容易忽视伴侣。
他和幻想到一个办法。幻之前用过香薰作为触发物,千空已经在潜意识中把这气味和行为联系起来,正好可以作为信息素的替代品。于是千空也试着定期在自己房间点着香薰。原来没打算让幻配合,毕竟孕期的oga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肌肤相亲确实是不按生理周期的、人类永恒的渴望。幻享受他温柔的爱抚,会在千空托着他的肚子浅浅地进入时舒服得轻哼。如夜晚的花瓣一般向彼此打开的时候,内心满溢而出的不再是黑糊糊的支配欲和摧毁欲,而是水乳交融般的暖浊浓密的爱意。
这样的接触本身就是一种治疗行为。经过一段时间,幻发现自己对千空信息素的感知开始恢复。那天在观星的时候已经找到的一丝气息,断断续续也在别的场合感觉过。一开始是在情事后的早晨会仿佛被那熟悉的阳光般干净的皂香味裹住。后来在某些平常的早上起床时也被alpha的信息素拥抱着,睁眼却发现千空早就起床上班去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发现,应该是alpha上班前忍不住偷偷在他额头或者脸颊上留了个吻的缘故。
再次呼吸到那气息,被千空浸润的时候,他会感觉到肚子微微发胀,仿佛是这孩子在子宫里摸摸他,试图安抚他。那是一种不同于胎动的充盈感,他和这个小小的生命建立起一种隐秘的联系,和他跟千空的关系同样的独特。
他原先从未想过自己会孕育生命,也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去爱这个从未被期待过的生命,即使是千空的孩子。他害怕过它,利用过它,拒绝过它,把它想成是千空的一部分以缓和内心的空虚和体内的排斥感,直到最近才开始感觉到类似缘分的存在。
对了,不是“它”,而是“她”。
28周产检的时候,千空主动问了医生能不能确认小宝宝的性别,知道以后就能开始购置各种小衣服玩具之类的婴儿用品。医生告诉他们是个女孩的时候两人都很高兴,又有点担心两个大男人能不能照顾好小姑娘。不过千空倒是不怎么担心,说有问题的话请教杠就好了。
仪式是在30周。刚好在年后,还是千空的生日,只邀请了家人和少数几个友人。场地是由龙水提供的,七海财团名下最好的度假酒店附带的小教堂,地处偏僻不会吸引媒体。
提议办仪式的人是龙水。之前闹出的不少事都是由龙水替他们打点,两人一起去跟龙水致谢时董事提出你们干脆趁这个时机办个仪式吧,顺便把怀孕的消息跟媒体发布一下,再顺便谈谈七海财阀的宇宙开发新项目……千空边听边心想着资本家真是用心险恶,他这是打一开始就盘算着免费拿幻来当七海财阀的广告板。幻跟他来回讨价还价,最终确定先举办只有亲友参加的仪式,媒体发布会等孩子平安出生之后再办。
仪式上的礼服则由杠为他们量身定做,为了感谢她,幻还和妮琪商量到时这套衣服发售时免费为她当模特。千空直到当天在教堂里才第一次看到幻身穿礼服的样子,宽松的立领长衬衫外套着一件轻盈的白色长西装,肩膀和腰际装饰着白纱和碎钻,脖子处也系着白色纱巾,宽松大方而不刻意遮掩七个多月的肚子。后来回看那天录像,他们都开玩笑说幻不像是走红毯而像是模特t台走秀。千空的礼服倒是像科学家上台领奖时穿的那种普通礼服。
到场的宾客都知道这场仪式的意义。不光是补上两年前结婚时直接跳过的流程,而是见证这对新人终于正式决定与对方携手共度人生的时刻。他们多少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许多事,但正因如此他们走到了这儿,立下坚定的誓言。连结他们的不光是幻脖子上的永久标记,而是某种更加深远的牵连。
32周的时候,为即将到来的孩子所做的准备进行得差不多了。新家具、婴儿的小床、玩具和衣服都已经陆续到货,放在千空原来的卧室里。两人也趁这机会重新布置了房间。千空的书房保留着,卧室用作育儿间也是孩子未来的卧室。幻把屋里的衣柜处理掉给他和千空的新床腾位置,顺便把那些照片也收进点心盒子里放好,将那些黑糊糊的执念收纳进内心的夹层。
最近他偶尔也有过内心边界感模糊的时刻,操纵千空的情绪曾带来的满足感像深入骨髓的毒一般难以排净。每当这时候他就拜托千空为他煮一碗自己孕吐最严重的时候喝过的粥。千空一听立马紧张起来,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他摇了摇头,然后对千空坦白道,他只是怀念那种味道。那时候尝上一口就明白,小千空到底在这道简单的菜里下了多少心思,细腻而层次丰富的淡香在舌尖漫开,生怕刺激到他脆弱的身体。那味道里有着千空的心。那时他曾短暂地后悔过生下孩子束缚
', ' ')('千空的决定,但那澄澈的感情就像夏夜萤光一闪而逝,最后还是让控制欲占了上风。
千空默默地听着,把自己掌心覆在oga微微攥紧的手上。
我一直以为是这孩子给了我改变和小千空的关系的契机,但是不是这样的。她不该背负任何任务,她更不是小千空强加给我的枷锁。她是因为爱而降生的孩子。她以后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千空点了点头握紧他的手表示肯定,然后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我们一起想想这孩子的名字吧?”
从36周开始,幻每星期都要去医院产检。离预产期只有不到30天,之前还发生过胎盘早期剥离的险况,他自然成了医生重点关注的对象。
早上出发的时候,千空甚至替他收拾好了待产包,产褥垫哺乳巾吸奶器什么的全都带上了。他笑话千空小题大做,离预产期还有28天呢。但那天不知怎的腰真的特别疼,肚子也一紧一紧的,差点让他以为宝宝真的要提前出来了。但千空替他计算过宫缩的时间,确定还没到宫口开启的时候。
“只是检查而已,我自己开车去医院就好。小千空旷工没问题吗?”
“跟手下那些家伙打好招呼了,说我这段时间随时消失也不奇怪。项目的杂事交给他们就好。”
“毕竟是小千空亲手栽培出来的人才,倍受信赖呢~”
那当然。千空不动声色地翘着鼻子,看起来很得意。
千空负责开车,副驾的幻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晴朗的春日天空下,路旁的樱花树的秃枝上冒出粉嫩的花苞。再过一两个星期,也许等到宝宝出来的时候,同一条路就会变成粉色的花海。
“真想早点见到她,我和小千空的孩子。”
幻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自己鼓胀的腹部,神色温和仿佛在和羊水中熟睡的宝宝说着悄悄话。千空总觉得眼下这场景有些熟悉,给他的感受却和去年刚确认幻怀孕的那时截然不同。坐在身旁的是他的oga,他的爱人,愿意为他生育并呵护这个小生命的人。不论过程中经历过多少波折,正如幻所说,她是因为爱而降生的孩子,这一点毫无疑问。
“嗯,我也是。”
那句话成了某种预言。离预产期还有15天的时候,在公司开会的千空突然接到幻从家里打来的电话。破水了。幻早上在家里整理书稿的时候突然觉得腰酸得直不起来,肚子里一阵阵揪紧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伴随着一波一波的痛感,出了一身的冷汗。等千空赶回家,他的意识已经有些许模糊。千空看了看情况,赶紧扶着他下楼上车去医院。oga分娩的时候是要alpha陪在身边的,伴侣的信息素的安抚比什么药物都有效。但毕竟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从家到医院进产房的一路上他一直让幻握着自己的手。
小千空是个很冷静的人,太好了。让我也好受很多。
幻的声音有气无力。千空知道这是心灵魔术师用的小心思。他一点也不冷静,开车的时候一直在数圆周率,信息素乱成一团。没有哪个alpha在第一次当爸爸的时候能不慌乱。进产房的时候护士一直叮嘱他把信息素收整好,不要给oga太强的刺激。
幻选择的是自然分娩,他希望尽可能不在身体上留下手术刀痕。但对激素过敏的他来说这是最危险的选择,而且男性的骨盆偏窄容易导致难产,因此麻醉师和剖腹产的医生也在一旁严阵以待。千空数着从宫口全开之后过了大概80分钟,躺在产床上的幻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来呼吸。千空刚替他擦过的额头和脸颊,马上又被冷汗浸湿。每当难以承受的阵痛袭来,他就像要被巨浪卷走的落水者一样抓紧千空的手。指尖在千空的手背上抠出红印子,但千空知道这不比他的oga承受的万分之一的疼痛。
“幻,还记不记得那天早晨从停车场去看日出的时候。那天新生的朝阳是溏心蛋那种湿润的橘红色。你看到雪扫干净的栈道上冰晶闪着光,就说脚像踏在昨夜的银河上一样,还说要把这作为新魔术的点子。我们说夏天还要一起过来。夏天的时候这边的草地上全都是帐篷,像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一样,停车场的位置也很难抢。不过不论如何我们也要一起来观星露营,跟小宝宝一起,三个人。我们约好了。”
千空说着,低头亲吻oga的手背,闭上眼睛深呼吸,回想着那冰天雪地里和幻一起看到过的所有风景。alpha的信息素就像宇宙中无形的引力网一般张开,几乎将人托起。那强大而安定的能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屏息。幻也微微睁开眼睛,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对千空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关系的。小千空是我的英雄。一直都是。
oga找回了呼吸的节奏,在助产士的指导下集中精神在体内用力。又过了一阵子,千空忘了数具体的秒数,大脑也一直处于难以运转的绷紧状态,直到一阵响亮的啼哭打破产房凝滞的空气。
他激动地抓紧了幻已经没了力气的手,亲吻那带着疲惫的笑容的脸庞和他眼角沁出的泪,再从助产士手里接过他们的孩
', ' ')('子。沉甸甸的,暖暖的,是他们小星星,小小的奇迹结出的爱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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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还老实吗?嗯,那就好。她就暂时拜托你们了,百夜。替我向莉莉安问好。之后我和幻会再去拜访。”
千空挂了电话,敲开一直紧闭的卧室门。幻还在房间里熟睡,昨天哄了宝宝一整夜,又迎来发情期,可把他累坏了。早先放进去的晚饭完全没动过筷子。
千空进屋收拾餐盘的时候一直藏在被子里的oga动了动。
“抱歉,麻烦百夜爸爸了……”
“醒了吗。”千空在床边坐下,腾出手轻抚他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幻像被冰块碰到似的颤了一下。“百夜开心得很,正好还有莉莉安帮他的忙。我比较担心他之后不想把孙女还给我们。”
“有个这样的爷爷真幸福。”幻放心地笑起来,把脸轻轻贴在他掌心,同时伸手握住他的手背。
“小千空,现在……可以吗?”
“当然。”千空低头在oga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过要稍等一会儿。我先冲个澡,马上回来。”
产后第三个月,oga的发情期按时来了。千空当机立断把女儿交给百夜照顾,以便毫无顾虑地专心帮他的oga度过这特殊时期。现在的情况跟幻怀孕之前不一样。幻原本属于敏感度不太高的体质,再加上一些安慰剂式的心理作用,只要和千空保持最低程度的肌肤接触就能熬过去,效果类似于服用抑制剂。但和alpha发生过关系之后就不可能随便对付过去了。
千空洗完澡后点了个香薰蜡烛来缓解紧张。他推开卧室门,屋里弥漫着的花瓣渍在蜜糖中酿成酒那种浓郁的甜香像晨雾一般蒸腾起来,换做一般的alpha早就失去理智朝散发着这气味的源头扑去了。但即使对信息素无感症的他来说这也是极具诱惑的气味,千空能感觉到宽松的内裤里面微微勃起。幻身上的甜美气息早已和交合的那些夜晚联系在一起,自然形成了反射弧。自己这样简直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会真的能全程保持理智吗?千空一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有点不敢靠近床边。
“幻,你现在还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时幻在床上翻了个身,大半个头还蒙在被子里。
“……胸口有点胀。”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看看。”千空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半个身子伏在oga身上。慢慢掀开被子时奶香味混在浓郁的花蜜气息中扑面而来。幻捂着胸口,睡衣前襟有点濡湿。
“能帮我拿吸奶器过来吗?”
“不用了。让我来,可以吧?”
幻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任alpha伸手一颗颗解他睡衣纽扣。alpha近在咫尺的气息令他陷入轻微的迷乱,双乳也随着涨得更厉害。
上衣已经完全敞开。千空趴在他身上轻吻一下他的双唇,随即边吻边沿着下颚和脖子挪到胸口,衔住那像葡萄一样硬挺的乳头。另一只手也缓慢的揉弄着他另一边微微隆起的乳房。幻怀着孕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这么做,产后幻的胸部比怀孕时膨得更明显了,轻轻一吮或者按摩乳晕时丰盈的乳汁就会迸出来,像挤破两颗饱满的浆果。
千空低头吮了一会后换了一边继续吸,另一边的手揉搓的动作也不停。止不住的乳汁像树浆一样淌了出来,又被alpha仔细地舔干净。
“嗯……小千空别吸太多……”
幻有点难为情地推搡他。自己的丈夫这种时候总有点缠人。
“我本来奶水就不多,留给小宝宝的都不够了……”
“反正今天小家伙不在,没必要攒着吧。”
放开幻的嘴唇后千空又回到胸口,发现要更用力地吮才能吸出乳汁来,就换做轻啃和舔吻。幻被他弄得颤栗连连,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真是的,小千空,身为爸爸还要跟自己的孩子抢……难怪看我喂奶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的。”
“我只是在想不一定非要母乳喂养,这样你也轻松些。”
“但是我看孩子离乳了你也离不了。”
“这点我不否认。谁叫我是你的伴侣alpha呢。”千空把头埋在oga平坦柔软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oga现在浑身都是奶香味,让他想一口啃下去。爱欲里多少总会混着一些暴力,千空现在不再害怕这一点,他慢慢学会像调控水流把这些污浊的欲望转换成情趣,或者更加柔和粘腻的东西。
他把手探进oga的睡裤里。“可以吧,幻?”得到幻的点头应允后他脱去他下身的所有衣物。内裤早就濡湿了一大片,股缝间还在暗暗涌出爱液。oga的秘处仿佛在黑暗里微微泛着光,冒着热气,向同样浑身燥热的alpha发出邀请。他折起幻的双腿分别架在双肩上,然后把头整个埋进去。
“诶,小千空等一下!”幻突然推搡他,试图夹起腿。
“怎么了,头发扎到了吗?”
千空抬起头,看到oga正用手臂半挡着自己的脸。
“小千空没必要这样
', ' ')('……直接插入就好了。”
“没什么必要不必要的,我想这么做,而且先适应一下能让你之后舒服些。你讨厌吗?”
“你这问法太狡猾了。”
“讨厌吗?”
“……不讨厌。”
千空微笑一下,轻柔地抚摸oga圆碌碌的头顶。
“那就试试让你的alpha来服侍你。哪里做得不对弄得不舒服的话随时叫停我,我会马上停下来。如果舒服的话也告诉我,用声音就好。”
十指相扣,叫名字,这曾经是他支配千空的咒语,现在变成他们的安全词。千空在他腰下塞了个枕头让他放松下半身,双脚搭在自己肩上。从这视角看不到千空要干什么,只能感觉到alpha的拇指掰开他的臀瓣,直接扑在敏感的私处的呼吸能让发情期的oga发疯。
幻咬紧嘴唇,有什么要来了。又软又热的舌头描摹着一张一合还在溢出黏液的入口,就着润滑探到了身体里面来。千空一边舔他,一边腾出手握住oga已经肿胀起来的阴茎,拇指轻柔地摁压铃口直到指腹裹满前液。
幻随他的动作不安地扭着身子,纤细的腰肢上下摆动,陷在这纯粹的刺激中不知所措。他的身体不适应这种快感。从来没体会过。之前被千空进入的时候都完全不是这样。oga的身体只在发情期间被赋予这种强烈的快感,身体失控沦为受孕生育的机器,被怎么粗暴地插入都能欣然承受。他曾多么厌弃这样的身体。但千空现在的动作与那种以生殖为目的的媾和截然不同。灵巧的手和舌头仔细爱抚着他的身体,引导着他探索它,取悦它,接受它,一起慢慢适应爱的语言。他随着alpha的套弄逐渐进入完全的发情状态,不再抑住喉咙里粘腻的娇声,大腿内侧在alpha的手里直打颤,不断溢出的情液沾湿了床单。
“小千空、差不多了,别再弄了…”
快要到了,体内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幻有点点害怕地轻推着丈夫埋在自己腿间的头。要是他真的不情愿千空肯定会马上停下,但千空知道他只是感觉太强烈而不知所措。发情的oga在性事中的精力足够旺盛,可以一整天要个不停。但他的oga有点特殊,得先让幻习惯这规格外的快感。他们在幻的孕中期频繁地交合过,但oga怀孕时并没有这方面需求,通常在他顶到深处射精后幻也还没到。
千空没有回话,继续放缓速度更仔细地舔着最浅处的肉褶。oga娇柔的肉洞在他的舔舐下一阵阵往里缩,吸吮着他伸入的舌尖,像在接吻一样。
“不要、要到了……啊……小千空、快放开……!”
幻揪着他的头发的力度变大,不安地承受着快感巨浪的阵阵冲刷,腰肢无意识地上下扭动,最后尖叫着直直地弓起背。体内随着剧烈的痉挛涌出一波潮液,溅了alpha一脸。
幻一脸恍惚地看着他的alpha抬起头,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抹掉脸上的水,然后俯下身来吻他。那个吻里都是自己下面的味道。
“还好吗,幻?没事的,没事了。”
“嗯…哈啊……”
他答不上话,一边喘气一边紧抓着千空的背不敢放手,身子在他怀里抽搐不止。alpha耐心地等他平复下来,像哄孩子睡觉一样轻拍他的背,耐心地吻掉他眼角和脸颊上混着汗水的泪水。
“还会害怕吗?没事的,我会等你休息够了为止。”
“不、不是……只是觉得奇怪……”
幻只觉得快感的余韵还在身体里乱撞。他一时没法找回呼吸,也没法动弹,像沉在幽深的水底。
还不够,远远不够。刚才那波让身体内部像溃堤了似的有什么一直在往外涌。孕育过小宝宝的那个地方,得知了被充满的兴奋感的子宫,现在空虚得阵阵揪疼。跟上次发情期一样,alpha信息素像暴风雨前的海潮从最深处浸透了他。好想要,可是好害怕。他知道这是多么前后矛盾。
“身体、好像坏掉了……有什么停不下来……”
“这不是坏掉,只是特别舒服而已。”
“可是之前、和小千空做的时候,并不会这样……”
“啊,那时候怀着孕没有需求很正常,但是还是会舒服的吧。”
“被小千空拥抱的感觉很舒服,但现在……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慢慢来。你只是不太适应激烈的性高潮的感觉。但我想让你体会到,alpha和oga的结合不是脱离常轨而是普通的欢愉。它也不该伴随着痛苦,不该跟不堪、耻辱、或者罪恶感联系在一起,更不是为了让oga愿意生育而产生的幻觉。大部分生物的身体都不能享受这份快乐,这是大自然大人给我们的人类礼物。”
千空搂着他,几乎贴在他耳边低声陈述。身体敏感得光是alpha安抚耳膜的呢喃声都让他差点到了。渐渐地,他跟着千空的话语学会了怎么在水中呼气和吸气,感受自己的身体。他们裸露的肌肤贴在一起,像两只海豚。
“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一点,这是你给我
', ' ')('的礼物。”千空边吻着oga的额头边说道,“我终于有机会回礼给你了。所以,尽管向我提任何要求,我的心灵魔术师。”
alpha的红色双眸锁着他,那双眼里只有他。那是一双危险的眼睛,是火种。光是稍微迎上那眼神就会被引燃,身体最深处热得发疼。
“想要…小千空,插进来,把我里面灌得满满的,让我再怀上宝宝也没关系。快点、快点……”
“好的,好的。今天晚上都听你的。”
千空再次抬起oga的双腿环在自己腰上,掏出早就硬得发痛的性器顶住他刚刚仔细舔过的穴口,光是那燥热的触感就让急切的oga满怀期盼地摆起腰来。整根撞入的时候幻伸长了脖子发出甜腻而高亢的鸣声。他才生过一个孩子,里面变软了不少但依然紧致,千空费了不少力气才把那敏感羞涩的粘膜一层层撞开,顶到那个孕育的小口去。他忘情地摆着腰,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浓郁的雄性的信息素气味熏得oga神志恍惚,只会随着身上的人腰部有力的律动抓着他的头发,口齿不清地喊他的名字。
“啊啊、小千空、好舒服…好厉害…又要怀上了……”
“没问题。怀孕吧,再生下我的孩子吧。”千空像回应着他似的在他耳边说着些不可能的胡话。他这晚上已经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很久了。
幻这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被alpha按着头侧过脑袋啃咬后颈的腺体,下面又被那雄壮燥热的阳具抽插,龟头一下下亲吻着子宫口,任由本能占据他的全身,别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千空不会再让他怀孕了。产下第一个孩子后千空主动提出,幻的体质实在不适合再次怀孕,最简单的办法是alpha去做个简单的结扎手术。他还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在他生殖道射精、成结,这始终是安抚发情oga最好最有效的方式。
“唔、要射了……幻、幻……”
千空埋在他颈窝里的气息变得急促,alpha腰部有节奏的律动变得更激烈而不规律。幻也感觉到嵌在体内那根性器的抽插幅度变大,脉动透过粘膜传来,像心脏在砰砰直跳。
“小千空、在里面…给我…全部给我……啊啊…!!”
大脑一片空白,下腹部像被电击似的猛烈抽搐,腰背不受控制地弹起又被千空压住,内里迎接着alpha最强烈的几段撞击,直到一股暖流灌进肚子里。千空顶到他体内最深处吐出白浊,一边下意识地继续往里挤,连续的刺激让幻哭出了声。子宫口高潮时贪婪地吸着前端不放,像啜饮葡萄酒一样把精子都吞进去。
但还没有结束,幻感觉到嵌在体内的肉茎还在胀大,射精后似乎反而比刚才变得更坚硬。alpha要在他体内成结了。原来孕期做爱的时候千空再怎么急迫都会在成结之前退出他的身体,毕竟那是过程中最疼的部分。
“疼吗?”千空轻喘着问他。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没事。我想要。”幻咬着牙摇头,把他的alpha搂得更紧,不顾一切地要他在自己体内成结。但现在产后柔软的内壁能轻易地接纳他了。
“好厉害,小千空……”
“什么?”
“下面嵌得好紧,就像跟小千空连为一体了一样…好幸福。”
千空揉了揉他的头,吻着他眼角沁出的满怀欲情以及喜悦的泪。还有好一会儿才能结束。alpha换了个姿势,将他整个身子抱起坐在自己腿上,头正好能埋在他胸前吮吻衔咬着乳头,深嵌在软肉里的部位轻轻来回搅动,继续射精,直到把他的肚子灌得鼓囊囊为止。胸前和体内的双重刺激让oga脊椎深处酥麻不已,几乎整个人软在千空的怀抱里,一次次安静地迎来绝顶。
但这也不会是结束。千空已经把令他恐惧不安的发情期变成了最幸福满足的夜晚。这个夜晚还长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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