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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心里难受啊…”她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语调像能拉出丝般粘稠。

陈戈峰从没听过她这样的声音, 泫然欲泣,让人心里跟着有点发酸,发软。

他闷闷地回:“没有。”

信息并未入耳,她手摸上床铺, 来到他左腿以下空荡荡的地方,仿佛它还在一般地来回抚摸了好几下。

“肯定很疼吧, 它没有了的时候…你肯定疼死了…陈戈峰…”

这回就是真哭了, 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眼眶边角染上红。脸皱皱的, 像只没有抢到香蕉, 委屈巴巴的小猴子。

陈戈峰低着眼, 安静地注视她的眼睛。

任何判断都需要证据, 只有证据能推导出具有可信度的结论。

如果她的眼泪是证据,他该得出怎样的结论。

酒喝多了,生理性眼泪?

或者可怜他的遭遇, 悲悯同情的眼泪?

无论是那种,她的手抚过的地方明明已经空荡,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真实。

轻柔的手指近乎虚幻地触摸到了他已不在的腿,一点点让疼痛消弭,藏在骨缝的肮脏血迹也被她清澈的泪洗涤干净。

天地间都静止了,月亮不语。

他呼吸很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掉了她的眼泪。

何娣似乎对他有温差的指腹很受用,摇着脑袋蹭了两下,半闭上眼睛,像一个小孩抽抽着说话:“老陈……你也太惨了…车神啊…老陈…你少了个肾都比少了条腿好……”

陈戈峰:“……”

他木着脸,默不作声收回了手,指腹的湿润由温热变凉。

“太惨了…天才早夭…红颜薄命…我最见不得这些……啊……兄弟……”

陈戈峰:“……”

这两条到底是哪一个符合他了…

何娣念叨一会儿,撑着他的床板,换了个姿势,手伸到自己的裤兜里扣扣搜搜。

中途还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五脏六腑,干呕了两声,夹着打了两个瓜子味的酒隔。

“我给你顺了点好吃的回来…”

陈戈峰从她拳头的指缝间看见了瓜子壳的颜色。

她手举着,冲他挤了下眉毛:“手来。”

陈戈峰没有动,看了她半天,才伸手去接。瓜子湿湿的,是她手心的汗。

他没有嫌弃,神色专注。

他还没收回手。

何娣呆呆放空了两秒,一头磕在那捧瓜子上。

他指尖触到一点她的脸颊,软软的肉吃进去一小截他的指尖。

他深深吸了口气,托举的姿势保持片刻,他忍不住偏了下头,想查看下她的意识是否还处于清醒状态,或是直接拿他的手当托睡着了。

何娣:“呕……呕哇…”

光风霁月,一键消除。

彩虹啊~彩虹~

陈戈峰:“………”

他看着她的后脑勺和自己的手。

心说:你还是赶紧出院吧。麻烦精。

——

次日一早。复健室的阳光金灿灿射进室内,熊图旋开茶杯,惬意地饮了两口。

陈戈峰缓慢地踱步到休息区,坐下,弓腰,松假肢绑带。

熊图缩着嘴嗅了两下:“你身上怎么这么大酒味儿,比汗味都重。”

熊图疑问看着他:“你喝酒了?”

陈戈峰摇头:“没喝。”

“噢…”熊图转着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闻,一百八十度半周期转完,确认无误后:“就是你身上的味啊,都冲人,搽的药酒?”

陈戈峰失笑:“不是。”

熊图看着窗外,语重心长地道:“哎…有什么心事可以沟通啊…和朋友啊家里人,或者跟医生说也行,医院里酗酒像什么样,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呐。”

他想说,就是病房里别的病人喝的…

喝了还吐他一手…

吐完还得要他这个身有残疾的人收拾摊子。

真、没话说。

熊图:“记住了哈,腿还没好,住院期间禁烟禁酒,你跟我女儿都差不了几岁,要听老人言……”

——

何子和张四到病房时,娣姐还没醒,仰着脸,沐浴在阳光下的睡颜有些苍白惨淡。

何子和张四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时间尚早,他们也没刻意催着喊她起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何子:“我姐咋喝这么醉,你们是不是故意灌她了。”

张四:“没灌,刚开始撸串,喝点儿小啤酒多舒服的,隔壁桌上了两瓶白的,娣姐听见了,也喊了两瓶。较劲。”

何子押韵地接:“较劲,有病儿。”

张四看了看无人的隔壁床:“哎,你说一般他们这种截肢了的人,要站起来正常走路需要多久啊?”

何子打开游戏,漫不经心地说:“不清楚,几个月,半年吧,我小时候看电视有个人做完截肢手术,那个口刚合上两天,他就能走了。”

张四撇嘴:“骗人吧。”

何子:“不知道。”

张四放低了声音:“那你觉得,他正常走路后,还能赛车吗?”

何子:“……应该不行了吧。开车可能勉强可以,赛车不可能的,那是精细活。”

张四有点失望地支着下巴,叹了口气。

眼睛转过来,看到娣姐的身上。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头地喃喃:“娣姐…衣服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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