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心是风水双灵根,所筑风墙尤其适合抵御外敌,又孑然一身,在第一关一住就是九年半。
第九年,楼台来了。
“方大小姐怎么会是一个人?”岑雪枝又打断刘玉,“她同溪北伉俪情深,难道溪北没有同她一起留在第一关吗?”
原本溪北是替连吞镇守三山的,可现在岑雪枝知道,如今连吞还活着,那么溪北就没有理由与方寸心分居两地了。
刘玉摇头:“寸心姑娘和她的仙侣之间起了争执。”
这件事,第一关有很多与寸心交好的人,都知道。
寸心的道侣是谁,他们没见过,多数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个金丹修士,多年一直没有寻到度化神劫的机缘,如今已经快到寿数了。
金丹修士虽说不必经历天人五衰的痛苦,但也终究逃不过死亡。
可方寸心化神了。
“哦,”卫箴无聊地说,“方寸心想舍弃长生,和他殉情?”
刘玉点头。
方寸心初到第一关时,姿容秀美,穿一身紫色鲛绡,腰佩半块紫玉,也不御剑,乘风而来,如仙女下凡,只见第一面就将第一关的男男女女们全都俘虏了。
她在这里待了几年后,众人便知晓了她是来自天外天的贵客,有着修成化神的天赋,却在这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不觉艰辛、不嫌寒酸,只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心生好感。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方寸心时常显露傲气,偶尔也犯小错,看在众人眼里,也成了率性可爱。
可这样一个被大家所崇拜的女子,却说她想要殉情……
“而且后来我们才知道,”刘玉愤愤不平道,“那个叫溪北的男人,居然是个炉鼎!”
卫箴笑着看岑雪枝:“呵呵呵……”
岑雪枝轻咳了一声:“炉鼎体质是天生的,也不是炉鼎的错。溪北算是我的长辈,他人很好的。”
但他人再好,未见其人、只闻其名的第一关将士们,也对他毫无好印象。
可方寸心却总是替这个“负心人”说话,辩解道:“他会现在同我分开,也是怕他去了以后我会难过。我们虽然分开了,可他心中是有我的,我知道。”
这话说出口,就更像是个被炉鼎骗了钱又骗了情的痴情女了。
刘玉和陈沾衣尤其反感这个溪北。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方寸心其实已经很多年都有家不能回了——
她为和炉鼎溪北在一起,同她的长兄方漱闹翻了。
方漱不承认她的道侣,还曾经将她关在天外天里,让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但她却非要与这炉鼎长厢厮守,否则就以死相逼。
于是方漱把她放了,也同她完全断绝了来往。
岑雪枝大概听明白了:“楼台来到第一关时,方漱也不在这里,是吗?”
“是的。”
刘玉痛心地闭上眼睛,又一滴泪水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流下来。
楼台来时是傍晚,天色很是阴沉。
刘玉还以为第一关终于又要下雪了。
自从无名离开第一关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下过雪。
但是最后雪也没有落下,只有呼啸的寒风,穿过剑阁,拂起方寸心的长发。
这次没有当年销魂窟中的那个溪北,再为她捋顺头发了。
“快去,”她说,看着楼台来的方向,“快去让将士们撤出关外,叫沾衣回来!快去!”
她的喊声声嘶力竭,却传不到关外的陈沾衣耳中。
其实方寸心也是在这天早上,才刚刚回到第一关的。
此前她秘密离开,只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很快会回来,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有七八个月之久,回来这天就正好挺着一个七八月大的肚子,怀中还抱了个写着“先夫楼台之灵”的牌位。
陈沾衣于是与她大吵了一架。
明知溪北化神无望,方寸心居然还费尽心机,要给他生下一个孩子,耗用一枚千金难换的还魂丹,不用来再结金丹、提升修为、勉力飞升,而用来怀一个遗腹子——
因为陈沾衣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是凡人,很快就会离她而去,所以将对她的心意深藏,从不敢表明,但此时陈沾衣才明白,另一个同样不能陪她一生的男人,也能让她用情至此。
陈沾衣觉得她不可理喻,也觉得自己可悲至极,愤怒之下,出关去了。
陈沾衣十岁入关,到那年二十五岁,之间十五年来,一直谨记无名教诲,从不离开关隘。
所以那天还是他第一次出关越过明镜。
他没有做什么事,只是心情不好,想出去看看,漫无目的地走一走,到天亮再回去。
可回去时,却见到了一个浸满了鲜血的第一关。
(
逡巡奏罢金滕曲,堂上沾襟叹不凡。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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