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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简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翻跟头,它对溅起巨大水花这件事乐此不疲。
赫尔德挽着裤脚在海边踩水玩,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海,十分兴致盎然。
照理说秋季的海风已带了寒意,不过狼人的体温恒定,外界的温度影响不了他四季活跃的血脉。更别说赫尔德的魔力导向还是火,他根本凉不了,哪怕他去海里扑腾了好几趟,还被风直挺挺地吹。
正值午后,天是湛蓝,阳光烂漫得刚好。
阿辻翠就屹立在不远处,她几乎以老父亲般的眼神望着自家狼崽的尽情撒欢。
“这是什么?”赫尔德用手指捏住了一个白色的亮晶晶的圆形。
阿辻翠:“那是贝壳,嗯,一种水生动物的外壳。”
“它埋在沙里,看上去很漂亮。”
他的手指背梳过刘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他向阿辻翠奔跑了过来,淬金的眼眸流溢着光,而当它们专注于一个人时,会让人产生他正望着全世界这般的错觉。
热情而爽朗,直白又坦然,他就是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出爱意,笑容里能留住阳光。
“送给你!”他说。
一切美好的都送给你,他的眼睛在说。
阿辻翠搂住他的腰,将人接了个满怀。
青年弯着嘴角,亲亲她,又亲了亲她,眼睛里全是她。
“阿辻翠。”他唤了一声,小动物一样亲昵又信赖地蹭着她,“我好喜欢海。”
“嗯。”阿辻翠抱着狼人,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也是。”
“我好喜欢那只跳来跳去的大鱼。”他误以为简是条鱼。
“嗯,我也是。”
“我好喜欢你!”
“嗯。”
“啧。”赫尔德咂舌,“不是,你要有始有终,得按照之前的格式说啊宝贝儿。”
阿辻翠歪了歪头,懒洋洋地笑了,像只在阳光下惬意打盹的大狮子,“好,那你再说一遍。”
赫尔德立即,“我好喜欢你!”
“嗯,我爱你。”
——!
赫尔德睁圆了眼,脑子里轰得声炸了。
操,要命。他想。
【21】
阿辻翠觉得自己没法做太好。
什么包下一整座游乐场只为和恋人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一同欣赏绚丽烟花;什么与鱼群海龟共舞,在如水晶般清澈梦幻的海底进行亲吻;什么张开双臂身后的璀璨灯光仅为你一人而烁……
由于在原来的世界这种浪漫电影的大场面看得太多,她认为自己的惊喜并没有那么惊喜。
所以当她攥着指环时,心中还充满了筹措与一种对计划是否过得去的犹豫。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态。
算了算了,她还可以找个足够合适的时机。或许是在傍晚的那片粉红晚霞下的篝火旁,也可以是在宁静星空下他们共同仰望的夜晚。
它应该浪漫,或者温情。它该充满美好,美好到足以承载一份象征与憧憬。
“我好喜欢你!”
“嗯,我爱你。”
说着,她看见了赫尔德一脸惊喜交加又不敢置信的样子。
“真的吗?!”他瞪着眼,急切地想得到证实。
阿辻翠反应过来,她似乎从未说过“我爱你”。
当然是真的,她想说。
然后下意识的,鬼使神差,可能是受到了笑容的蛊惑,也可能是想印证自己的心意,她摊开手掌将藏了好一阵的指环呈现在对方面前。
“我们结婚,好吗?”实际上她说的是。
一切都戛然而止。
如同飞鸟在振翅欲飞时停滞,海浪在即将扑打岩石前停顿,不知名的花在即将绽放时静止。
海成为倒过来的天,风中传来了简的歌。
而就在这时,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白鸥鸣叫着起飞,白色的海浪击打上了岩石,白色的花在阳光下悄然盛放。
赫尔德:“……”
阿辻翠:“……”
无话可说,她对自己充满了绝望。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那一瞬间,阿辻翠想到了很多东西。
她想到了理查德的那本不知怀藏他多少心意的情诗集,想到了凛冬所言他铺了一地不会在阳光下消融的冰雪玫瑰。
想到了晚霞时的篝火与美丽的星辰夜,想到了赫尔德口中那个已经在她记忆中微微褪色的六年前,想到了那片洒满着皎洁月光的葳蕤森林。
裂开了呀!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她是弟弟啊,她太菜了。
她到底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
是觉得可以踢沙子庆祝吗,是觉得踩着水好玩吗,是觉得简在那边噗通噗通的翻跟头能增加成功概率吗,难道不觉得玩水玩到一半突然开口谈这事非常突兀
', ' ')('吗!
她就是个东方不亮西方亮的玩意儿。
可是,不继续下去是不行的。
阿辻翠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无奈,她闭了闭眼,打定主意将错就错,“你问我,是否已经找到了答案,那便听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名字就叫,鲸鱼与流浪者。”
【22】
从前,有一只生活在深海里的鲸鱼。
它每日在鱼群中穿梭,听海浪带来远方的声音,也会被阳光吸引浮到海面上。
它开始歌唱,歌唱浩瀚的海洋,歌唱空中的飞鸟,也歌唱属于它自己的故事,就这样一直经过了许多年。
虽然鲸鱼从未得到过同伴的回应,但它没有放弃,开始一边旅行一边歌唱。
有时候鲸鱼会想,它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
但终于有一天,有人回应了它。
于是鲸鱼来到了她面前,问:“你好,我是一只正在旅行的鲸鱼,你是谁?”
那人回答:“一个在追寻答案的流浪者。”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那人回答它,“或许是的,因为越流浪就越发现,从一开始问题就没有标准答案。”
“不论了解了多少,不管经历了多少,我的想法都好像从未改变,因为这个世界冷漠又残酷,几近令人失望透顶。然而我也理解了,无论我有多厌恶,它就是不得不变成这样,无法避免。”
“我曾试图让它改变,但我失败了,我没法将它改变。但我做不到,并不意味着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我已经看到了变化,即便它是那样的渺小。”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开始的我是那么偏见与狭窄,我只是用我固定的思维去看待这个世界。如果我只盯着错误,将错误无限的放大,那答案注定是错误。而如果我不那么自以为是,没有忽略身边就有人在努力,那结果将截然相反。”
旅行者:“会慢慢改变的,因为这世上并不乏善良与坚强的人,这就成了我流浪的终点,我所看到的世界之外。”
鲸鱼:“看来你不会再流浪了,可我的旅程还将继续,直到我再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是的,一直到那时我才会停止。”
旅行者却对它说:“那么或许,你的旅行也该停止了,因为你一直都在世界之外。你是鲸鱼,而这个世界并没有鲸鱼。但好在你遇见了我,就让我来做你的同伴,做一只并不会歌唱的鲸鱼吧。”
就这样,鲸鱼找到了流浪者,流浪者发现了鲸鱼。
于是,走遍世界的流浪者来到了她的世界之外,而世界之外的鲸鱼也终于离开了它的世界之外。
【23】
阿辻翠中止了诉说,转头望向远方的海平面。
她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唇,似乎还在抉择,或者说是到了面临最后关头的犹豫。
“事实上,我并不想让你过于了解我,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如果不是十二年前的我误入了这里,就同风吹拂起隐雾一般,让你短暂窥见了其后的部分真相的话,赫尔。”
阿辻翠黝黑的眼眸分外冷静,她是当真这样想的。
“故事中那个已经停止流浪的流浪者,是我。那只一直旅行的鲸鱼,是我。而最后那只并不会歌唱的鲸鱼,依旧是我。他们全部都是阿辻翠。”
“是个攥着拳头想要对抗全世界,最后却发现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幼稚的家伙。是个不知是否该停下,也无法停下的无家可归的旅行者。以及确实不会唱歌,仅会指望别人来主动发现我,靠近我,这样的一个人。”
“你或许还记得从一开始我便提醒过你,我算不上是什么好选择,现在其实依旧是的。”阿辻翠微垂下眼睑,笑容中透着轻嘲,“可现在的我,好像又已经无法放手了。”
“我说不了再多,就如我曾写给你的信中所说,我没法为未来没发生的事打包票,为你画个漂亮的月亮倒影。但,我也有想要做到的事,有想要遵守的承诺……”
“我想爱你,守护你,包容你,也伴你左右,由所有鲜花盛开至走向雪花飘落的季节。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余下的每个时光皆能如此度过。我的确是这般想的,所以——”
“或许,你愿意踏足与接纳一片世界之外。请与我结婚,好吗,赫尔。”
鲸鱼跳了起来,在下一刻坠入大海。
阿辻翠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赫尔德。
她的眼眸染上了几分局促与紧张,但也是一如既往闪烁着温和与包容,就好像在说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一并接受。
赫尔德突然吼了起来,“阿辻翠!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啊?”
他的耳廓通红,眼角也泛着红,“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凭什么说自己算不上好选择啊?”
阿辻翠对他的爱,好像就是那样的。
它能幻化做天空,它能颠倒成海洋,它不说话,但它真的存在。
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或者说是
', ' ')('年长者的形式存在于爱情中。是有些不显的,但又几乎能容纳一切,包容所有的爱。
是宠爱,是疼爱,是龙用尾巴尖戳戳狼崽子额头的爱,是哪怕被利爪撕下鳞片也会宽容给予的爱。
“既然你这么想与我结婚,那就不要给我选择的余地啊。是认为我了解你之后就会变得不喜欢你,还是认为我可能会有另一种答案?喂,你凭什么啊?我喜欢你啊,越来越喜欢你。我爱你啊,怎么会有办法不爱你?”
“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子了。不过是,只不过是比我大了那么区区几岁,多走了几年的路,我赫尔德难道会追不上吗?”
他看上去气急败坏,声音却有些哽咽,“所以啊,所以,生气的时候就给我好好发脾气,想我的时候就抱住我,受伤的时候跟我说一句‘我好疼’就真有这么难吗?”
不要再这样了,在爱你的人面前。
再受伤也不喊疼,再想要也会留余地,好像很从容,好像真的不会难过。
他又生气,又心疼。
到头来,又只会想把一切都给她。
“你是这样想的……”阿辻翠怔然,“所以……”
“所以!戴上啊!”赫尔德凶着脸,强横地伸出手,“戒指,不是要给我的吗!”
“赫尔……”阿辻翠维持着姿势没动。
“又怎么了?”
“左手。”
“哦。”赫尔德飞快地递上另一只手,“两只手都给你,这下总可以了吧。”他样似不耐地嘟囔着。
阿辻翠轻笑,她一手握住青年的左手,一手捏住圆环的两侧。
又停止了。
赫尔德望眼欲穿,他咬牙,“怎么?”
“真的,决定好了?”
“哼。”他快被气笑了,“哦,决定好了。”
“那就,真的不能再反悔了。”
“啰嗦!”
于是,阿辻翠将镶嵌着翡绿宝石的银色指环戴在了狼人青年左手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目测地刚好。
“真好。”旅行者轻语。
她垂下眼帘,将他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吻了吻那正佩戴着银色契约的指关节。
赫尔德却嗤笑了声。
他才不管什么珍惜庄重的气氛,才不管什么阳光正好。金色眼眸在此时迸现出摄人魂魄的光芒,即如狼牙般锐利,也似蔷薇的瑰丽。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了。”他双手揪住阿辻翠的衣领,撇着嘴角勾出坏笑。
“你是我的人了。你是老子的人了,明白吗?阿辻翠。”
被霸道冠上所属权的Alpha并没有窘迫,反倒是轻轻“嗯”了声。
她轻颤着睫翼,黑曜石般的双眸透出纵容,也露出了纯粹的,开心的,如得到了心爱之物的笑意。
赫尔德:“……”
唔,真是可恶啊。
又是这样,被轻易击中了心脏。就在刚才的瞬间,狼人确信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这家伙……
未免表现得太游刃有余了吧,这家伙!
赫尔德忿忿地用手掌盖住了那双令他悸动的黑色眼睛。
“赫尔?”阿辻翠疑惑地歪了歪头。
喂!也不要随随便便歪头啊!
会、会更让人心动的。赫尔德蜷缩了一下小指,他别过头吸了口气,然后狠狠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他啊,已经明白阿辻翠这么满世界到处乱跑的理由了。
没有弄错,也只可能是这个理由才对。
她不仅对所看到的感到失望,还感到了恐惧。
那分明是不被人理解的巨大孤独,也是茫然无措的不安与无助。
害怕自己会逐渐变成原本她讨厌的那种人,害怕自己在看到恶意时无能为力,害怕自己会丢失良善的心。
啧,所以阿辻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啊,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如天上霜雪般澄澈的,是如夜空白月般明亮的,让人忍不住心生眷恋的祈求,最后就选择坠入他怀中的那个再温柔不过的存在啊。
真的,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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