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曹淮安的东西作为念想的东西,有那块悄然自碎的玉佩,一件她亲劳玉手洗濯的衣裳,一封断纸余墨的绝婚书,还有一座曾经有她生活痕迹的姑臧城。
曹淮安愿意当丞相,是想借着丞相的身份随时去江陵,因为萧婵的骸骨都在这儿。
想念萧婵得紧时,他且颜甲行事,道是奉皇帝之命来巡视江陵,实则是带着餚觞到萧婵墓地待上一日一夜。
曹淮安一年来江陵巡视四回,每隔三月一回,一待就是七八日,日日都宿在墓地。萧氏父子对他待搭不理,只求他别忽然死在墓地里。
周老先生得知萧婵恶耗之后倒塌不起,他身子缩似僵蚕,每日痛切切地说道:“老夫有罪,老夫有罪。”
一句老夫有罪从严冬喊到开春才止。
曹淮安很少回姑臧城,没有佳人相待的姑臧只会倍增感触感伤。
他不回姑臧,顾反总穿着萧婵亲手洗濯的衣裳,从春穿到冬,从冬穿到春,一穿就是三年,除了进宫或是上朝堂不穿,暇时都穿在身上。
穿了自己洗,从不借他人之手。
本是崭新的衣裳,被他穿成了千补百衲衣裳,被他洗成了边角暍色的衣裳,穿在八尺长的身上变得又窄又短,十分有碍观瞻。
曹淮安不许有人说这一件衣服哪一点不好,背后也不许,曾经有几个嘴碎侍女道了一句衣裳的不是,就被他赏了好几个背花。
回黄转绿三个来回,萧婵也去了千来日。
曹淮安没有续鸾胶,他失去了珍藏的异宝,白天黑夜里都妄想异宝有一日会自己回来。
不续鸾胶就无子可承宗枝,梁氏和周氏从不逼他,他对萧婵一片痴情谁都看得出来,大家都心照不宣,搁置不提。
只有叔父曹楼前些时日路过司州,特意提起了这件事情。
曹楼看他形单影只,镜前无佳人,膝下凄凉,微微劝道:“中馈无人,总亏不好,让晚菀嫁过来……”
“叔父,侄儿已有妻了。”曹淮安不悦的打住了曹楼要说的话,“她脾气很差劲,容易不高兴,她不高兴,侄儿也会不高兴。叔父往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屈指算算,萧婵都死了三年了,曹淮安满心都是她,从未恩移情变。曹晚菀就算等一辈子,等成一具红粉骷髅也不会有结果。
曹楼了然于中,直言知道,讪讪离去。
周晚菀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关氏改蘸,嫁给了他的叔父。据说曹楼与关氏早有眉目之情。关氏自觉门不当对,也不愿嫁给曹楼为下妻,听从父母之言嫁给了一个儒生,生了一儿一女。
兜兜转转,这个儒生竟成了曹三飞的别驾从事。
曹楼对关氏深情不灭,待她夫主一委世,急忙占为己有,也不嫌那对儿女,惜若息子息女。
对于周晚菀,曹淮安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她,就算没有萧婵也不可能会娶她。
周晚菀心并不良善,脾气坏得惹人厌烦,不像萧婵嘴苦心甜,坏的可爱。与其说她脾气坏,不如说她爱扯娇,剌破一点皮肉都要想尽方法挤出几滴眼泪扯娇求宽慰,不好好酝酿几句话还会动真格生气。
曹淮安心方注想,眼眶骤然一酸,险些又落出几滴男儿泪来。
他的婵儿可怕疼了,那么锋利的刀陷进肉里好几寸,该有多疼啊,她可是剌破一点皮肉都要喊疼的人。
……
在曹淮安与其余肱骨老臣的辅佐之下,薛崇也算有尧舜之得,有禹汤之道。三年下来,王室安定无乱,朝堂光风霁月,九州太平无尘。
于是九州上上下下,无不感戴这位曹丞相,都说:“丞相在,有明君。君明臣忠,国无忧,海无波。”
得知曹丞相身旁无小星无妖姬,他们又说:“丞相风调雅都,与莲一般无二。”
面对这些逾恒的褒奖,曹淮安泊然无感,就这般无欲无求的辅佐薛崇。
一直到了第四年开春时,曹淮安忽觉甚病,每到赤兔西沉,东方月上时,头疼似裂。吕舟来凭脉,道:“丞相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加上时复疲倦,出去散散心,病即瘥。”
吕舟一直随着他,如今是相府里的医匠。
没有萧婵这个弱质女子在,吕舟一年到头都十分空闲。可为医者两脚定不住,他贵为相府的医匠,总会去出府去给平民百姓察病,和个铃医差不多。
薛崇得知曹淮安得疾,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不许他舁疾上朝,大大方方的给他半个月的休养生息的时日。
扬州尤氏进贡了一批肥美可爱,可供吃食的鱼,薛崇特选了最肥美的几只给曹淮安送过去,说是鱼肉补身。
曹淮安看到这些肥美的鱼,想起当年萧婵矜夸扬州的鱼脍如何鲜美,如何美味钻腮,要他一定去扬州尝一回。
薛崇给了半个月的休养时日,他也是个两脚定不住的,次日骑马往扬州去。
曹淮安是感了风寒的人,他骑着马兜头迎风,飞也似的到了扬州。初到扬州,病势加重,先在馆驿里丝丝两气地躺了整整三日。
到了第四日身子才和胜,曹淮安穿起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懒洋洋地走出馆驿,将扬州开春宜人的风光轮眼看。
下了一夜的廉纤春雨,地上积成的水渍微微濡足,粉白黛绿塞满道路,红馆秦楼里,烟花粉黛浅斟低唱,歌声好比一串珠,道旁的柳树,慢慢滴着雨露。
曹淮安从馆驿出来,沿着画桥寻花折柳地走溜儿,下了画桥,落落寡合地绕柳来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女子嬉笑之音,笑音清脆,隐隐似黄莺出谷。笑音句引他往前走,曹淮安脚下东抄西转地来到池塘边。
池塘里飘着许多绿沁沁的荷钱,中央有一只画舫船,篷窗挂着月品的纱帘,纱帘晃时,隐约看到里头有一道雅都的女子侧影。
女子倦眼微开,放出一道细剪的层波。
岸边的树上停凝的两只红点颏忽然振翅啁啾,船上的女子趁着树上的鸟声,亦呶声呶气地唱起俚曲:“翩跹蝶儿慢些飞,乖孙在后苦苦追”
耳满鼻满的俚曲,轻脱如群燕的歌声,曹淮安听的眼热耳跳。
等女子一曲唱讫,船已傍岸,珠帘掀起,从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中,走出一个打扮地滴粉搓酥的女子。
她衣着是浓淡相间的颜色,粉题上点着一点鸦黄,高挽的绿云上不饰珠钗,只松波波地插着一根红漆竹箸。
女子右手持扇遮粉面,左手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五月先儿,下了船之后,腰儿迎风杨柳的似的,悠悠离去。
曹淮安揿不定,委缀其后,两眼盯着鬓儿底下那前后不停摇晃的珠坠。
走没几步路,女子稍住三寸金莲,慢慢猥过身,撤去遮住粉面的扇儿。她瓠犀半露,莲靥生潮,盈盈一笑问:“曹丞相为何如浮浪子弟般,委缀本姑娘呢?”
那张出落得花玉精神的脸闯入眼帘,曹淮安眼睛一湿,哑然道:“汝在扬州优游岁月,丢下吾一人在宫里度日如年。当真是没心没肺,为什么活着,却要藏形。”
颜睽三年有余,他煎心度着日子,就如布袋里老鸦,而她倒好,在扬州游船中快活地唱着小曲儿。
女子含羞带愧地笑了笑,雀儿投怀似地跑进他怀里,岔开话,撒痴撒娇地说:“曹丞相为何偷嫩,瘦眉窄骨的,好让本姑娘喜欢,喜欢到想与丞相刁风拐月。”
“滚!”曹淮安嗤笑一声,推开怀里的女子,掉臂离去。
女子被吼了一声也不生气,劈脚跟曹淮安,在背后戏褰他衣。她两腮带着芬芳,娇滴滴说道:“本姑娘不甘独宿多年,船上绣茵锦褥样样齐备,今日就在船上成舟中相乐罢。”
曹淮安转过身,冷然道:“本相遘疾,恐行病姑娘。”
“正巧,”女子捏起嗓子,下死劲儿一阵乱咳,倒进曹淮安怀中,继续说,“本姑娘亦遘疾,浑身绵绵无力,想摄丞相之精气起复身躯。”
那一双施了豆蔻的手,在身上胡乱摸起来,含着秋水的眸子放着媚波以导淫。
有柔香入脑,曹淮安左边地为之一胀,俯身张嘴,吻上阔别三年的红唇。口脂吃净,他横抱起女子,三脚两步地往船的方向走去,且走且恶狠狠的说道:“萧婵,今日不把你肏哭,我就不姓曹。”
谢谢谢谢谢
今天终于正文大结局啦
时间不足,很多地方略写了,到时候都会放在番外来详细写~
考完试就开始写番外。
1月10日开始写,预计八章或者不止,写完番外书籍就开始下架。
番外=《我眠君且归》第二部,我应该还可肝好几万字。
能坚持写下来我先夸一下自己
最后谢谢一直追下来的读者更多小说尽在肉书屋гΘusんuЩひ.xγ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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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ushuwu。xyz154布袋老鸦【正文结局】-